无论投资者们学到了什么，三天结束后，大家可能还是老样子

　　特约记者|仇晓慧 编辑|唐晓园

　　 没有一个公司像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那样，能把一个公司股东大会做成一场爆炸式狂欢。在中国，人们更愿意用“巴菲特股东大会”来称呼伯克希尔·哈撒韦股东大会。

　　 会议举办地点，奥马哈，这个风景算不上优美的美国中部小镇，拥有一切盛大派对不可或缺的要素——魅力无限的主人、远离尘嚣、软环境先进。今年，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上市50周年，与会人数达到了4.4万，相当于这个小镇十分之一的人口。

　　 在这里，《财经天下》周刊记者见到了几张不同的“中国面孔”——他们是到处混局或频繁参加聚会的价值投资者；是在希尔顿酒店接近走廊尽头的神秘209房间里，与巴菲特、芒格亲密接触的富裕的中国企业家；是讲究高效的来自中国的金融机构人士……巴菲特股东大会中国投资人酒会的主办方说，他们办了七年，第一年只有几十个中国人参加，今年参加的中国人大约有2000人。三天中，在这个财富世界，以巴菲特为核心，不同的人在不同层级忙碌，好在最后所有人都能各取所需，带着满足离去。

　　价值投资者的财富世界

　　 来自台湾的Randall目前在深圳做着家族的珠宝生意，他一直对投资很有兴趣。他喜欢引用巴菲特的话，比如有人问他为何选择在深圳发展，而不是纽约或香港，他会说，“难道这不正像巴菲特从纽约到奥马哈？我也不喜欢走寻常路。”

　　 Randall在今年2月就通过Airbnb订了奥马哈的住所，和一些自掏腰包前来“朝圣”的价值投资者一样，出于经济考虑，他选择租住距离会议现场15分钟左右车程，位于South第35大街的一处Airbnb民宅，这里租金价格公道，每天40美元左右。而当他看到早先在廉价租车网站上订的车时眉头皱了一下，他订的是经济型sedan，但因为车子不够，居然给了他一辆SUV——这太耗油了。

　　 4月30日，Randall拿着早早规划好的行程，愉快地开始了奥马哈之旅。

　　 他的第一站是巴菲特公司收购的报纸集团，也是当地最大的报纸《奥马哈世界先驱报》。他们的印刷工厂是一栋长得像帆船的大楼。巴菲特在2009年之前还说报纸是他非常不看好的行业，但近些年，他连续收购了全美几十家报纸——他开始觉得媒体资产被严重低估了。

　　 Randall的第二站是去Aksarben Villiage的一家酒店，他与某个价值投资网站的网友约定要在此相聚。Randall去年买了伯克希尔·哈撒韦的股票，却没有参与目前热火朝天的A股，他说那是他完全看不懂的市场，对此他打了个比方，“把猫剥皮有很多方式”。

　　 网友们陆续前来，他们从未见过彼此，但在网络上相聊甚欢。

　　 这场的组织者是个叫Henry的美籍华人，他从加州赶来。很快，大堂里就出现了十多个价值投资爱好者，来自纽约的对冲基金经理Keith向大家谈起他发现的利率套利机会，一个奥马哈当地负责银行固定收益的投资人也一起加入了讨论。不久又有几个共同基金管理人的网友加入了进来。

　　 这场网友见面大约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一群陌生人聊得非常开心，所有话题都是投资。所有人都沉浸其中。

　　 Randall对《财经天下》周刊记者说：“其实价值投资者的圈子真的很小，很多人我都是第一次见。我也不知道大家怎么可以聊那么多东西。”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具有全球思维，关心全球价值洼地，关注科技公司发展。很多人是第一次来奥马哈。

　　 晚上，他们又一同参加了“年度价值投资者会议晚宴”，在内布拉斯加大学奥马哈分校的Mammel会议厅举行，这个学校曾是巴菲特的母校。

　　 晚宴的演讲人是Thomas. A. Rosso，是个价值投资型的对冲基金经理。这个活动已经举办了12届，每年都会根据投资者的要求，邀请不同的主讲人。整个大厅里聚集了约200多人，大家一边吃，一边听Rosso对全球资产类价值投资的分享。

　　 这样的聚会第二天仍在持续。这天Randall参加了一群价值投资人的午餐，全程讨论投资机会。进餐过程中，有些投资人聊得兴起，还拿出自己研究公司的财务报表，一起分享选股成果。

　　 第二天Randall仍然十分兴奋，根据他预先设定的行程表，他下午去逛了哈撒韦的会议展厅，展厅里陈列着无数刺激Randall记忆的品牌——他几乎对巴菲特公司所有的投资故事都如数家珍。走过富国银行展台时，Randall指着正在被采访的一个人说，这不是富国银行执行总裁John G. Stumpf吗？

　　 《财经天下》周刊记者在展厅里看到大多数人在买便宜的东西，正逢50周年，很多展台推出了纪念品，比如Fruit of the Loom的印有巴菲特与芒格头像的短裤，BH MEDIA GROUP公司则推出了纪念图书。

　　 而在Randall这样的价值投资者脑海中，商品都不是商品——他们直接想到的是一个个与巴菲特有关的故事。

　　 逛完展厅，Randall又匆匆赶去参加Yellow Brk’ers的投资者聚会。晚上，这群价值投资者中的一些人还要继续参加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在希尔顿酒店主办的投资者交流，席间不乏对冲基金大佬与顶尖的商学院教授。

　　 Randall这样的价值投资者在每一场聚会中都完全沉浸其中，他们很高兴能在奥马哈见到同类——他们自认有很多类似，比如都不习惯中国A股涨幅过大的节奏，关心反腐问题，对阿里巴巴[微博]有些兴趣；又比如在全球市场上，他们都关注德国与日本；在选股上，他们都希望通过在面向未来的消费股中找到好标的，而不是大蓝筹；他们在仓位管理上会运用对冲工具，而不是减仓……

　　 5月2日，股东大会正式召开的那一天，Randall凌晨4点多就去大会场地Centurylink排队，“反正因为时差也睡不着，不如有个好座位”。

　　 当天晚上，还有一场对冲基金的晚宴等待着他。而为了5月3日“Invest yourself”5K长跑——这是一场每年年会的保留项目， Randall很早就报名了这个活动。跑完全程，会有他期待的一枚印着巴菲特头像的奖牌。

　　 奥马哈之行让Randall非常满足，毕竟见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他们对彼此交流的信息如获至宝，记者看到有人拿出装满财报的价值投资者工具箱，一本正经地拿笔记录着什么。还有一个来自迈阿密的印度裔价值投资者对《财经天下》周刊记者坦言，交流归交流，但理解公司价值与赚钱不是一回事，尽管他们也摸不清为什么。

　　 Randall很开心这场巴菲特年会把全球“纯度最高”的价值投资者聚集起来，而且因为来自全球各地，信息分享也非常过瘾。虽然花了不少钱，但他很高兴来到了属于他们的麦加。

　　企业家的财富世界

　　 5月1日，外联出国顾问集团董事长何梅作为“巴菲特之行－正和岛自组代表团”的副团长，从纽约飞到奥马哈，与12位国内顶尖企业家一起，开始奥马哈之旅。和Randall不同，他们一行入住的是当地最豪华的希尔顿酒店。

　　 正和岛是中国的财富代表团体，这群人中间，很多人掌握了巨额管理资产，比如信中利资本集团董事长汪潮涌[微博]、北京约瑟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陈久霖、中金美国证券公司CEO张岚岚等。广为盛传的是，正和岛核心企业家的“身家都在几十亿元以上”，何梅是其“全球领袖部落”的成员之一，也是这场活动的承办人之一。

　　 5月2日当天8点，股东大会开始，一直持续到下午3点45分左右。下午4点30分，正和岛的企业家们汇聚在会场对面的希尔顿二楼，与伯克希尔·哈撒韦旗下子公司的一位明星CEO进行了一场中美企业家圆桌会议，参会者中有美国商业资讯首席执行官Cathy Baron Tamraz、制造企业Johns Mansville首席执行官Mary Rhinehart、航空公司Netjets首席执行官Jordan Hansell。

　　 5点半左右，这群企业家与刚结束完股东大会的巴菲特及芒格本人见面。巴菲特与芒格的出现，是这场活动的高潮。何梅也惊叹他们两位老人的充沛精力，毕竟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持续了长达6个半小时75个问题的解答。

　　 何梅俯下身与芒格聊天，其公司纽约公司负责人李红则蹲在地上。很快，李红将她们与芒格关于中国财富发展的对话，以公司角度写了《随外联出国一睹“股神”风采》，发到了朋友圈上，引来羡慕声一片。正和岛则发了《直击股东大会，巴菲特和芒格对4万人说了哪些干货》的文章，也在朋友圈被热转。

　　 团长汪潮涌则更多对当年巴菲特所称的中国红利感触颇深，这轮股东大会的无数问答中，他最关心的是中国机会与公司管理。让汪潮涌印象最深的是，巴菲特在这轮股东大会现场提到，中国发展惊人，其过去30年创造了巨大的经济奇迹。巴菲特说历史经验表明，所有做空美国的人都以失败而告终，未来想做空中国的人也将重蹈覆辙。

　　 汪潮涌的感触代表了他们这一代1960年代企业家充分享受了改革红利的真实共鸣。而这场奥马哈股东大会，对这群企业家而言，更像是一场高端商务活动。何梅在股东大会上，坐的是指定区域的VIP内场。大会结束后，他们又将继续赶往纽约参加纽约中国财富论坛。即使是参观纽约交易所，也是交易所管理层与他们讲解。在一连串紧密的商务活动之后，他们还将去私人山庄享受放松与愉悦。

　　 在这场堪称奢华的财富之旅中，奥马哈只是其中一站。

　　 其实早在年初，何梅就开始与正和岛全球领袖项目负责人李红策划奥马哈之行。对何梅这样的企业家而言，这场奥马哈之行，一方面，可以让自己与其他正和岛企业家之间有深入的交流。另一方面，中美资源也得到更好的贯通，尤其是与财富投资相关；而巴菲特作为财富的代言，无意间也为公司做了品牌宣传——这正是奥马哈之行对这些中国企业家的意义所在。这不由得让人联想起一些古老的财富故事，比如买了200万的车，可以撬动上千万的生意。

　　 与正和岛代表团类似的还有其他一些中国联盟，也与巴菲特有近距离的接触。比如尚雅资产管理董事长石波，他所在的代表团与巴菲特、芒格也有直接交流，并与他们一起吃饭。

　　 尽管不知道这些闭门活动有多少，有没有除了中国以外的企业家愿意做这些尝试，但这无疑体现了中国企业家的强大能量。

　　 而这一时刻的奥马哈，似乎以巴菲特为中心分出了若干个不同层级——巴菲特变成了商业或财富的符号，是少数企业家的乐园。而身处远距离的股东们却无法抵达核心圈，只能感悟他们以为的价值投资真谛。

　　金融机构的财富世界

　　 兴业全球基金公司副总徐天舒[微博]无疑是今年股东大会的幸运者。

　　 兴业全球基金公司每年都会在股东大会召开当天举办中国投资者交流酒会。但今年的不同在于，徐天舒获得了向巴菲特提问的机会。

　　 在股东大会之前，有兴趣提问者要先用身份证或护照登记，抽签抽中者才有机会提问。会议主办方说，他们办了7年，发现每年参加巴菲特年会的人数都在飞速上升。今年留给现场的提问机会只有18个，机会难得。大会开始前，一个孩子从票箱中抽中了徐天舒的问题号码——10号。

　　 到了徐天舒问问题的时间，灯光一下子照耀在10号的发言台上。工作人员先给他试了话筒，并告诉他，提问的要求是只能问一个，要简洁、发音清晰，不能涉及公司的投资组合。

　　 徐天舒的问题是：“你曾经多次说过零成本甚至负成本的保险浮存金是伯克希尔成功的关键，我们也注意到伯克希尔的杠杆一直保持在1.5到2，如果没有这个杠杆率，我们猜想伯克希尔的投资回报率会大幅下降。那么是不是机构投资者要复制你的模式就必须拥有保险公司或获取类似性质的资金？”

　　 巴菲特对这一问题，首先承认负成本的浮存金和杠杆率的确是成功关键因素，他们也以此为豪，然后他认为伯克希尔的成功是天时地利配合的结果，并且现在已经具备了先发优势。即便是他自己从头再来，也很难复制当年的成功。比如，现在有什么好的投资项目，大家都会先想到他。

　　 这个回答似乎回答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回答——作为投资机构，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的扩张越来越是一场不可复制的商业模式。

　　 徐天舒和他的金融机构代表团也展开了行程紧密的“巴菲特主题游”。5月1日，他们的第一站是去伯克希尔总部的所在地，这栋距离巴菲特住宅不远的办公楼，位于Blackstone区域——他们真正的办公区域只是办公楼其中第10层，只有20人左右，其余人员都在全球各地与各子公司。

　　 第二站是巴菲特的家，一栋貌不惊人的别墅。巴菲特在这里居住了长达57年，他当年买别墅花了3万美元。别墅位于Farnam大街，在步行的距离内，就有果岭成片的Elmwood高尔夫俱乐部，这一片 是当地非常知名的富人区。有邻居挂出了10股A股伯克希尔股票的房屋出售价（约合200多万美元）。

　　 巴菲特别墅是敞开式的，但院子里有几辆车挡住了视线，另外，院子一侧，像是厨房的所在地，墙是玻璃反光，如果再靠前，你会听到有人让你“离远点”。

　　 他们接着去了伯克希尔持股80%的内布拉斯加家具广场。家具城由Rose Blumkin用500美元创建，1937年，当她89岁的时候把公司的股份卖给伯克希尔，并一直工作到103岁（退休后一年就去世了，巴菲特经常以此开玩笑要旗下经理们不要太早退休）。股东会的晚餐也是位于家具城的烧烤晚宴。但徐天舒他们因为要见重要客户，匆匆逛完家居店与另一个热门的股东聚集地Borsheims珠宝店就离开了。晚上，他们去了巴菲特推荐的Piccolo’s牛排屋——巴菲特在股东大会用户手册总共推荐了2家，另一家是巴菲特最爱的Gorat’s牛排屋。

　　 和相对悠闲但也更讲究经济实惠的价值投资爱好者不同，兴业全球这类金融机构代表团的行程更讲究效率——2日是他们最忙碌的一晚，在他们主办的酒会上，兴业全球邀请了中美两方的投资经理，很多是他们在美国有合作的共同基金。他们的团在3日下午就飞往加州，开始科技考察。

　　 事实上，除了形形色色人构成的财富世界，其实还有像巴菲特、比尔·盖茨这样的顶尖名流，一个人就是一个财富帝国。但更多的是普通股东——有非常多的老股东，他们白发苍苍，在开会时含情脉脉地深望彼此，把股东大会作为一次短期旅行。也有小情侣，女孩子跟着男孩过来，男孩与人交流投资心得，女孩则去奥马哈老城购物。还有各类型的独行客穿梭其中，他们为自己能与巴菲特远远的小小身影合影而雀跃不已。

　　 奥马哈这个小镇本身也有一些游玩之处，比如全美最大的动物园，比如奥马哈空军博物馆。镇上的一些喧闹也并未因年会终止，比如巴菲特收购公司之一的Netjets公司员工在会场外示威，抗议公司裁员。

　　 这三天的奥马哈，不同的人因为财富在这里相聚，有人狂欢，有人醉酒，有人若有所思。所有在财富世界完全不同的人在此时此刻打破时空，汇聚在一起。但毕竟，他们之间还是相隔着什么，如同这个真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