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发行两任副行长被“双规” 内控漏洞昭然

　　尹世昌 凌华薇

　　尽管胡楚寿、于大路的“双规”至今并未在法律上最终定罪，但农发行早年间内部控制的漏洞业已昭然

　　2004年6月初，刚刚参加完全国金融监事会议的信达、长城资产管理公司监事会主席 胡楚寿被叫到银监会主席的办公室，在那里他得知了自己将被“双规”的消息。同一天，农业发展银行(下简称农发行)副行长于大路也遭遇同样的命运。

　　胡楚寿，湖南常德人，曾任中国农业银行农业信贷部主任，农发行第一副行长，并分管资金计划工作。2001年调入中央金融工委，先后出任中央金融工委驻中国工商银行、中国信达、长城资产管理公司监事会主席。

　　于大路，在审计署揭露的农发行“租赁案”发生时任财务会计部主任，胡楚寿调离农发行后，于顺利升任副行长。

　　至此，由2003年审计风暴揭露出的农发行大案，已经牵涉到了前后两任副行长。

　　审计旧案与监察部公告

　　2003年6月，审计署2002年审计报告公布，当时被称为掀起一场审计风暴。这个报告里提到：1996至1999年，农发行总行以租赁的名义，委托一公司购买电子设备和汽车等固定资产，总金额9.2亿元，其中8.1亿元曾被挪用投入股市，进行股票买卖，所获收益去向不明，涉嫌重大经济犯罪。

　　然而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并无进一步的消息。事实上，据《财经》了解，中纪委早已就此案成立专案组，并进行了一年多的调查。胡楚寿和于大路此时的“双规”正是因此而起。

　　2004年6月，审计署再次公布了2003年的审计报告，反响同样巨大，并引起社会各界的呼声：“审计署每年公布的重大违法违规案件，究竟如何处理落实？”

　　作为回应，7月11日监察部公布了对审计署有关审计报告中发现案件的后续调查、处理情况，其中便公开披露了农发行案的最新进展。由于2002年审计报告并未提及农发行涉案公司的具体名字，当时曾引起外界对案情及涉案公司的猜想，监察部的公告终于使这一神秘公司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不过对案情的描述却与审计署的报告略有差异。

　　监察部称，在中国农业发展银行向北京美禾电子有限公司(下称美禾公司)租赁总额9.2亿元固定资产业务过程中，美禾公司偷逃营业税1000余万元，美禾公司法定代表人蔡国安利用增资扩股与上级公司脱钩之机侵吞巨额国有资产。目前，蔡国安等人已被逮捕，对农业发展银行有关人员的违纪问题正在调查中。

　　蔡国安与美禾

　　蔡国安，美禾公司董事长，湖南益阳人，今年40岁，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毕业后分配至空军第六飞行学院工作，后转业到亚运会组委会办公室。1991年4月，蔡进入中国农业银行总行办公室工作，直到1994年6月出任美禾公司总经理。

　　北京市工商局的相关资料显示，北京美禾电子有限责任公司成立于1994年10月。注册资本200万元，法定代表人为郭辉。最早的四家股东中，中国农业银行信托投资公司出资36%，北京四创高技术开发公司(下称四创高科技)等四家股东分别出资16%。显示出美禾与农业银行的特殊关系。

　　公司成立后，蔡国安离开农行总行办公室出任该公司总经理。

　　巧合的是，农发行于1994年6月成立，比美禾公司早成立四个月。农发行的业务本是从农行中分离而出，创办初期，农发行的人员包括领导层大多曾在农行总行任职，包括后来的农发行第一副行长胡楚寿。种种迹象表明，美禾公司甫一成立，便与农发行有不解之缘。

　　监察部称，美禾公司法定代表人蔡国安利用增资扩股与上级公司脱钩之机将巨额国有资产据为己有。

　　工商资料显示，美禾公司历史上曾有两次增资。1996年12月，美禾公司第一次增资，公司注册资本增加到500万元。增资后，公司前四大股东股权分别为：中国长城信托投资公司18.6%，四创高科技16.3%，北京利亚德电子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利亚德)16.3%，北京成丰利科技发展公司(下称：成丰利)12.8%。长城信托继承了农行信托的股份而成为第一大股东，利亚德则是一家主营电子显示屏的公司，而成丰利的情况则不为人知。

　　第二次增资发生在1998年11月，美禾公司注册资本猛增到5000万元。同时，公司法定代表人也由郭辉变更为蔡国安。本次增资后，前四大股东股权分布变为：四创高科技17.6%，成丰利17.3%，利亚德16.6%，北京华商特实业有限公司(下称华商特)11.2%。蔡国安以个人名义则出资260万，持有公司5.2%股权。加上蔡的亲属持股权5%，此次增资发生后，蔡直接控制的股权已超过10%，原第一大股东长城信托所占股权骤降至1.86%，监察部所称的“增资扩股与上级公司脱钩”指的极可能便是本次增资。

　　1999年12月的一次大规模股权转让使美禾公司变成了一家彻底的私营公司。成丰利、四创高科技、华商特和利亚德四家股东将2490万出资转让到蔡国安名下，蔡一人控制了公司55%的股权，而四创高科技另外的368万出资则转让给了芮晓驷个人，此时，四创高科技派到美禾担任董事的芮晓武已经离职。利亚德公司则将其出资中的400万转让给了利亚德公司董事长李军。到此为止，美禾公司创办时的几大国有股东已经与该公司没有任何股权联系。

　　美禾与农发行

　　美禾与农发行的关系是本案的焦点，至今还十分不明朗。

　　2000年1月，美禾公司中分离出北京美华新电子有限公司，美禾公司的注册资本缩减为1000万元，其核心的监控业务分离到了美华新公司。美华新公司后来不知所终，但不久安防监控市场上出现了一家自称“继承了美禾集团多年创业的成果和经验”的亚讯数码电子有限公司，其总裁正是蔡国安。

　　资料显示，亚讯数码是一家在北京经济技术开发区注册的外商独资企业，注册资本人民币5000万元，投资方为亚洲数字视讯安防(BVT)控股公司。亚讯数码曾在人民银行主办的《金融时报》上称，2000年农发行系统监控项目试点工程——河北高阳支行数字安防监控工程的核心设备——监控主机采用的正是其开发的产品。

　　一位金融电子设备界资深人士告诉记者，金融机构的固定资产除去办公大楼，最重要的当数存储、处理银行日常交易信息的大型主机和金融部门独有的电子安保监控设备。银行大型主机售价动辄达数百万美元，而每一家分行至少有一台大型主机和相应的存储设备，还需要多台售价不菲的中型机和小型机。此类设备一般都由外国厂家生产，销售和售后维护业务则委托给中国本土企业。电子监控设备的价格同样高昂，一部监控器操纵台价值就超过千万元人民币。金融电子设备行业是《金融时报》等金融类行业报的主要广告主顾。有鉴于该行业的丰厚利润，许多金融机构都成立了自己的电子企业，但后来对银行自办实体的剥离使这些公司在股权上脱离了银行，在业务上则仍然保持密切联系，美禾公司很可能就是此类公司。

　　银行的租赁高达数亿元的设备，年租金将相当丰厚。以美禾公司的规模，根本无力购置价值达9.2亿元的固定资产。对此，业内的一种推测是农发行贷款给美禾公司，美禾公司用贷款购进设备后再转租给农发行。而根据审计署的说法，农发行则有巨额资金被挪用流入股市。美禾公司的资金，不论是用于购买电子设备还是投入股市，来源都指向农发行。

　　一位银行界人士据此判断，银行与电子设备提供商进行租赁交易，该提供商与银行或银行内部交易决策者必然有利害关系，最可能的便是股权联系。否则，这块肥肉怎么会落在净资产仅有6000多万元的美禾公司身上？问题随即浮现而来：蔡国安的背后，是否还有实际控制人？尽管胡楚寿、于大路的“双规”至今并未在法律上最终定罪，但农发行早年间内部控制的漏洞业已昭然。

　　虽然农发行表示，此次高管被“双规”事件是其个人问题，但这仍不免为正在谋求发展的农发行蒙上了一层阴影。粮食市场放开之后，原本专司粮油收购专项贷款的农发行业务萎缩趋势十分明显，被业内戏称为“最寂寞的银行”。最近国务院对农发行业务范围拓展申请的答复中，特别要求农发行必须首先搞好内部体制改革和管理。7月20日至21日召开的中国农业发展银行年中全国分行行长会议上，行长何林祥更是强调农发行要“进一步加强干部监督和反腐倡廉工作”。

《财经》2004年8月5日刊目录 www.caijing.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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