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新华每日电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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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10月15日《新华每日电讯》
作者:王立彬
“小时”是每天都得用的概念,我们生活在一天24小时的光阴流转里。既然有“小时”,就有“大时”,这就是中国十二时辰。
自汉代以来,我们就根据自然规律,把一天分为十二时辰,还为每个时辰取了美好的名字:夜半、鸡鸣、平旦……诗意盎然了2000多年。
随着西方钟表的发展,24小时计时制传入我国并在明清之际普及。一个时辰等于两个小时,故十二时辰称为“大时”,“小时”就是“小时辰”。
今年是大时制正式退出北京100周年。1924年甲子年,晨钟暮鼓了600多年的十二时辰“北京时间”停止报时。
在北京中轴线北端,钟鼓楼已经成了网红打卡地,可以看到一系列古代计时工具:漏、晷、钟、表……都是著名的古代计时工具。
时间本身是什么呢?
就在“南陈北李”忙碌筹备建党那年,欧洲科学家与哲学家发生一场著名辩论:1921年4月,哲学家柏格森与爱因斯坦进行“时间之辩”。
爱因斯坦不客气地指出:哲学家说的时间根本不存在,在物理时间概念之外,剩下的都是心理“时间”。柏格森却坚持时间的本质不是钟表计量,而是生命体验的“内在绵延”并于次年出版名著《绵延性和时间性》进行论证。
当年10月,瑞典皇家学院授予爱因斯坦诺贝尔物理学奖,成就是“光电效应”而非相对论,理由是“柏格森反对相对论时间观”。
以《存在与时间》享誉世界的哲学家海德格尔指出,“作为一种物理学理论,相对论关注的是时间的测量问题,而非时间本身。相对论并未触及时间概念。”
撇开时间的测量,撇开地球自转公转、斗转星移以及铯原子钟等等,时间本身是什么?我们只能回到马克思。
马克思反对抽象看待时间概念,强调要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看待时间范畴。从社会实践看,时间就是劳动时间及其对应的闲暇时间。用大白话说就是:在既定技术条件和生产关系下,一个工人1天24小时多少作为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用于养家糊口,多少给资本家创造剩余价值,多少可以自由支配?
商品是一定量的凝固劳动时间,在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之外,剩余劳动时间生产剩余价值并被资本家无偿占有。闲暇时间被看作人之解放的尺度。劳动时间越长,闲暇时间就越短;闲暇时间越长,个体就越趋于自由发展。
减少劳动时间,增加闲暇时间,关键在于技术进步。自动化机器将不断减少人的劳动时间。马克思认为,自动化机器最终将取代劳动,因此机器是一种工人阶级解放的力量。
然而资本主义工业史表明,很少有工人欢呼新技术的诞生。在工人阶级眼中,与其说机器要解放人,不如说机器要饿死人。
工业史一再上演“工人捣毁机器”现象。刚刚结束的美国码头工人罢工,在涨薪外,工会的一大关键诉求是禁止在港口使用自动化机械装卸货物,缘于担心码头工人的就业岗位受到威胁。这一分歧仍有待进一步谈判解决。
这颇似眼下网约车司机反对无人驾驶技术的情况。
没方向盘,没踏板,成本低于3万美元,每英里仅花费0.3至0.4美元……北京时间2024年10月11日,特斯拉Robotaxi揭开面纱……继萝卜快跑之后,无人驾驶汽车再次点燃人们对失业的恐惧。
刚刚揭晓的2024年诺贝尔化学奖和物理学奖,颁给两位人工智能大佬:DeepMind创始人Demis Hassabis,AI教父Geoffrey Hinton。Hinton警告过:人工智能系统可能超越并最终反噬人类。
反噬人类的不是人工智能,而是不受社会控制的资本。
“机器排挤人”“机器统治人类”“机器终结人”这样的句子,如果用“资本”替换“机器”,含义就会一目了然。
人工智能就像核裂变技术一样,谁拥有、谁使用、谁受益,才是决定性的。
如果生产资料归资本家所有,工人只剩下劳动或只剩下时间,劳动时间减少就是收入减少,直至失业。人工智能给工人带来街头流落还是海滨浴场,归根到底取决于生产关系。
只有在生产资料公有制条件下,劳动者才是自己时间的主人。要解决的只是劳动时间与闲暇时间配置。
每年五一黄金周长假,农民都在应对春耕夏管大忙;每年十一黄金周长假,农民都在应对三秋大忙。加上农村是国内旅游主战场,长假可以说是中国农民最忙的时间——但在制度优势以及城乡融合趋势下,“逆城市化”使人口、资金“回流”乡村,这是城乡居民劳动时间与闲暇时间优化配置。
同样,城市和工业研发无人机等智能化农业机械,目标是把农民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时间束缚中解放出来。
就像“国土空间规划”一样,这是“国民时间规划”。
搭乘无人驾驶汽车,徜徉在北京亦庄,是记者非常喜欢的感受。对自动驾驶,时间测量极为重要,就像火箭发射、卫星回收一样,失之毫厘、生死攸关。但根本性的问题仍然是:火箭、卫星为谁所有、由谁管理、替谁服务?
谁拥有汽车驶过的道路、系泊的停车场?谁拥有汽车所在社区、城市、国家?这才是关键所在。
假设我们穿越时光,回到北京钟鼓楼报时岁月。在1904至1924年之间的物理时间,是改朝易代、军阀混战,阔人提笼架鸟,穷人衣不蔽体,洋人横冲直撞……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在物理时间中,人们天涯共此时;在历史时间中,人间贫富悲欢不相共。
秋高气爽,穿过一次北京城吧!在历史时间中,沿着中轴线一路向南,走出地安门外大街的人间烟火,一路感受“北京时间”变迁的呼吸、脉动、韵律。钟鼓楼不再报时,每到整点,北京电报大楼、北京站钟楼准时奏起所有中国人都为之心动的《东方红》旋律。钟声悠扬,召唤我们进入历史时间本身。
歌德有一首短诗:“我的产业是多么美、多么广、多么宽,时间是我的财产,我的田地是时间。”这首短诗是歌德提醒自己的孙子不要虚掷光阴。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不躺平,莫撂荒。
我们很容易被物理时间支配,被伽利略的钟摆所摆布,为爱因斯坦“火车上的钟表”着迷……我们把时间当成一个静态的容器,而不是我们手中的陶坯,从而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是时间的佃户,尽管我们已经是时间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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