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高尔夫帝国的洗钱传言终结

2017年，唐纳德·特朗普就任总统还不到几个月，就面临着关于其高尔夫帝国背后资金来源的质疑。

疑云始于一位高尔夫作家的评论，他声称特朗普的儿子埃里克曾透露，特朗普从俄罗斯获得了所需的全部资金。

尽管埃里克否认了这一说法，但它仍然引起了审视特朗普商业活动的人士的注意，其中包括协助制作斯蒂尔档案的公司创始人，他曾在2017年11月向众议院情报委员会提交的证词中暗示特朗普可能存在洗钱行为。

记者们蜂拥而至。《华盛顿邮报》、《纽约客》和《纽约时报》都在寻找答案，紧盯特朗普在高尔夫球场花费的数亿美元，却未能揭露资金的来源。他对度假村的投资——特别是2014年收购的两处——尤其让其怀疑者困惑不已，他们不明白特朗普为什么要冒险将超过1.75亿美元的个人资金投入亏损的资产。

特朗普在苏格兰有两个高尔夫度假村，当地政界人士呼吁颁布一项“不明财富令”，揭露非法资金。《福布斯》自行展开调查，在梳理成堆的文件后，认为自己解开了谜团。

大部分资金（大约2.5亿美元）来自特朗普私人俱乐部的会员，他们支付了入会押金，如果在30年后对俱乐部感到厌倦，理论上可以拿回押金。与银行贷款不同的是，这些押金无需支付利息或办理抵押贷款手续，既便宜又隐蔽。更多的资金（超过4.5亿美元）来自一系列意外之财，包括贷款偿还、退税和房产再融资，这些横财很少引起关注，却提供了大量现金。

由于未能从他的首选贷款方德意志银行（Deutsche Bank）获得额外融资，特朗普掏空了自己的口袋，动用了几乎所有的储备资金，在改造欧洲高尔夫度假村的同时还要为总统竞选提供资金。虽然他的会员融资现在看起来很高明，他的现金赌注似乎却很鲁莽，耗尽了他的流动性，据说他不得不在2016年大选之后秘密获取了一笔紧急贷款。

不过，特朗普还是挺了过来，如今他的高尔夫俱乐部投资组合已成为其房地产帝国中增长最快的部分，价值约为10亿美元。

1985年，唐纳德·特朗普斥资800万美元买下了海湖庄园。如今，减去会员押金后，庄园估价为3.42亿美元。图片来源：WANGKUN JIA/GETTYIMAGES

这位共和党提名人的代表没有回答有关此事的一系列问题。

1995年，特朗普完成了对私人豪宅海湖庄园的改造，将其打造成一所热闹的社交俱乐部，他的首家俱乐部就此开业。记录显示，俱乐部甫一成立，他就收取会员押金，最终积累了约4000万美元，是他买下这处佛罗里达州棕榈滩18英亩地产时所花费的800万美元的四倍多。

接下来，他又修建了一个高尔夫球场，在距海湖庄园西侧15分钟车程的地方选中一块地，将其改造成特朗普国际高尔夫俱乐部。该俱乐部于1999年开业，为特朗普带来了超过4000万美元的押金收入。

在靠近纽约老家的地方，他购买了威彻斯特郡和新泽西州贝德明斯特的地产，并在两地开设球场，收取了8000多万美元的会员押金。特朗普还将他初具规模的商业王国扩展到了加利福尼亚南部，据说他花了2700万美元购买了一个因山体滑坡受损的球场，其中2000万美元是贷款。根据对财产记录的分析，他最终通过出售球场周围的住宅地块获得了超过7500万美元的额外现金。这是特朗普大肆收购初期的最后一笔交易，他因此拥有了五处高尔夫相关地产和超过1.5亿美元的会员押金。

最终，高尔夫行业开始对会员融资这一做法感到不满。

虽然投资者自己很喜欢以收取押金作为筹资手段，却不太愿意承担别人的会员押金负担，因此资产负债表上有大量押金的俱乐部很难脱手。

当其他人退缩时，特朗普却加倍押注，又进行了一连串的收购。

2008年，特朗普以9500万美元的价格将一处佛罗里达豪宅出售给俄罗斯亿万富豪德米特里·雷波诺列夫（Dmitry Rybolovlev），显然手头很宽裕，同年9月又以2800万美元买下了位于新泽西州科茨内克的一家高尔夫俱乐部，还承担了1200万美元的会员押金负担。几天后，雷曼兄弟宣布破产，本已岌岌可危的经济形势雪上加霜。特朗普继续寻求收购机会。2009年，他以大约3900万美元的价格买下了三处高尔夫地产，其中自己出资1100万美元，从银行贷款1000万美元，并接手了他人1800万美元的会员押金负担。

接手这些押金有一个好处：特朗普不必立即退还，司法部特别检察官罗伯特·穆勒（Robert Mueller）本人似乎就发现了这一点。在2001年担任联邦调查局局长的七年前，穆勒支付了弗吉尼亚州洛斯岛俱乐部的初始会员费。2009年，特朗普买下该俱乐部，并将其更名为特朗普国家高尔夫俱乐部（Trump National Golf Club）。

2011年穆勒辞职，他写信询问是否可以拿回部分入会费。俱乐部负责人的回复是他会把穆勒的名字列入等候名单。正如穆勒在其关于俄罗斯干涉美国大选报告中的一条脚注所解释的那样，八年过去了，他没有从俱乐部得到任何消息。

特朗普最终还是把事情做得太过火了。

2012年，他买下了佛罗里达州朱庇特的一家球场，接手了4100万美元的押金负担。法庭文件显示，在交易完成后不久，他向现有会员致信，告诉那些要求退钱的会员，俱乐部的大门不会再向他们敞开。然而几个月后，特朗普还是开始向他们收取会费。一些会员联合起来起诉了特朗普的俱乐部，最终俱乐部不得不连本带利地偿还了会员押金。

同年，特朗普在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郊外买了一个球场，同意支付300万美元现金，并承担410万美元的会员押金负担，这些钱对特朗普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然而，正是在这个球场上，2013年，高尔夫专栏作家詹姆斯·多德森（James Dodson）提出了一个问题，引发了一场持续数年的猜谜游戏：“你用什么来支付这些球场的费用？”特朗普的回应却引发多德森提出更多问题。多德森在2017年接受波士顿NPR电台采访时回忆说：“他只是一笔带过，说自己已经拿到1亿美元了。”但实际上，他拿到的资金不止1亿美元——来自会员押金、他卖给雷波诺列夫的房子以及其他交易。

但是多德森坚持追问。“我和埃里克一起上车，刚出发我就问他：‘埃里克，你们的资金从哪来？我很清楚，因为经济大萧条，没有银行会投资高尔夫球场建设。过去四五年里，没有人给高尔夫建设提供资金，这个行业基本上停滞了。’他是这样回答我的：‘我们不靠美国银行。俄罗斯人给我们提供了所需要的全部资金。’我问：‘真的吗？’他说：‘是的，我们找到了一些非常喜欢高尔夫的人，他们对我们项目投资很慷慨。我们经常去那边。’”

埃里克称多德森的故事是“捏造的”，理论上他可能指的是与雷波诺列夫的交易，或是在他们进行这段对话时，他父亲前往莫斯科的行程——在那次俄罗斯之行中，特朗普通过另一位俄罗斯亿万富豪阿拉斯·阿加拉罗夫（Aras Agalarov）获得了600万美元的许可费。但当多德森在2017年俄罗斯成为热点话题期间再次讲述这个故事时，这些合理的解释并没有阻止更离奇的猜测传播。

位于爱尔兰敦贝格的特朗普国际高尔夫球会（The Trump International Golf Links）拥有5个五杆洞、5个三杆洞，且有16个洞的位置可以观赏大西洋的景色。图片来源：DAVID CANNON/GETTYIMAGES

调查人员、立法者和记者都不清楚特朗普究竟从哪里弄到这么多现金，而答案就藏在他的银行记录中。

特朗普与纽约州的欺诈诉讼文件显示，2010年，特朗普收到了一个未知债务人偿还的8500万美元。之后在2010年和2011年，他又获得了9200万美元的“非经营性”收入，银行记录描述这笔资金包括“税收退还、保险赔偿、出售收益和其他一次性收入”。这笔资金似乎与《纽约时报》此前报道的特朗普在2010年开始申领的7300万美元退税相吻合，而他的退税申请也引发了他与国税局的多年争执。

大量流动性的注入增强了特朗普的财力，他可以再次押注高尔夫，而且这次他更多地动用了自己的钱。2012年6月，他从德意志银行借贷1.25亿美元，以1.5亿美元的价格买下了迈阿密的高尔夫度假村多拉尔特朗普国家度假酒店（Trump National Doral）。

商业帝国的其他产业也在不断创收。

2012年8月，特朗普为特朗普大厦再度融资，用1亿美元贷款取代了2700万美元贷款，由此获得了约7000万美元的现金。几个月后，特朗普持有30%股份的美洲大道1290号房产也获得了新的融资，为特朗普带来了约1亿美元资金。到2013年年中，特朗普的资产负债表上已经有了3.39亿美元，他迫不及待地想花掉这些钱。

2014年，他以6500万美元的价格买下了苏格兰著名的坦伯利高尔夫球场，这里曾举办过四次英国公开赛，他还花2000万美元在爱尔兰敦贝格购买了一处高尔夫球场。他似乎有足够的流动资金来支付这两笔款项，但银行记录显示，大约同一时间，有5000万美元的现金流入，来源是“债务再融资”。《福布斯》无从得知特朗普进行了哪些再融资；2015年提交的财务披露文件中没有显示有哪笔贷款可以带来5000万美元的现金。

无论如何，特朗普在2015年向敦贝格和坦伯利投入了3000多万美元，2016年又投入了4000多万美元。与此同时，位于苏格兰阿伯丁郡的一处规模较小的高尔夫度假村仍在不断亏损，到2016年已亏损约1000万美元。这些并不是他唯一的开支。

特朗普在华盛顿特区的酒店投入了4000多万美元，在竞选总统时又花费了6600万美元。在他大笔挥霍之时，伊万卡·特朗普（Ivanka Trump）联系了她在德意志银行的联系人，向彼时已经在为华盛顿特区的酒店交易提供资金支持的德意志银行另外申请5000万美元。特朗普集团的另一位高管表示，这笔资金将用于坦伯利度假村的建设。德意志银行坚称没有任何资金流向总统竞选活动，并且从未实际交付那5000万美元。

苏格兰的特朗普坦伯利度假村长期亏本，但在2023年，其收入高达2700万美元，获得了140万美元的营业利润。图片来源：DAVID CANNON/GETTYIMAGES

随后，特朗普陷入了资金紧张的局面，貌似引发了流动性问题。

如果他想要获得德意志银行对华盛顿特区酒店的贷款，就需要在改造该酒店期间至少保持5000万美元的现金。在2016年大选结束几天后，这位当选总统同意以2500万美元了结涉及特朗普大学的欺诈诉讼。根据法庭文件和证词，负责特朗普财务的首席财务官艾伦·韦塞尔伯格（Allen Weisselberg）开始核算数字。最终，他转向了一家相熟的贷款机构Ladder Capital，他儿子杰克就在那里工作。杰克在宣誓证词中解释说，他们公司发放了一笔2500万美元的短期贷款，以帮助特朗普维持财务平衡。韦塞尔伯格在特朗普的欺诈案审判中作了伪证，他无法直接承认特朗普集团接受这笔贷款是出于现金问题，在作证时给出了“可能是”这样模棱两可的回应。

2017年1月特朗普入主白宫后，他停止了这种疯狂的花钱行为，不过关于他如何为高尔夫帝国融资的传闻愈演愈烈。

全美各地的新闻媒体都试图解开这个谜团，但没有一个成功，它们未能发现会员押金的存在及其带来的丰厚收入。同时，埃里克·特朗普和哥哥小唐纳德·特朗普突然接管了父亲的业务，通过削减开发支出和出售房地产减少了特朗普集团的亏损。业务得到了改善，尤其是在2021年美国逐渐摆脱疫情影响之后。随着特朗普再次参选总统，对其资金来源的审视仍在继续，本月甚至还有一位来自苏格兰的议员呼吁对其进行调查。

讽刺的是，特朗普的融资手法最终降低了他在高尔夫业务中承担的风险。

特朗普海湖庄园如今已运营约30年，越来越多的会员终于可以取回押金，而他俱乐部赚的钱已足够承担这些开支。特朗普最新的财务披露显示，唯一还存在的银行贷款是多拉尔特朗普国家度假酒店的贷款，每年需为此支付约600万美元的利息，这对一个年运营收入约2500万美元的酒店来说几乎不成问题。由于特朗普为欧洲高尔夫度假村提供了前期资金，他并不需要太操心这些地产，尤其是其中两个高尔夫度假村——分别在爱尔兰敦贝格和苏格兰坦伯利——终于开始实现盈利。

最终结果如何呢？这么说吧，如今特朗普的投资组合中假如有哪个部分需要寻找途径注入资金（比方说通过某个心怀不轨的外国投资者），那肯定不会是他的俱乐部和高尔夫业务。

本文译自：

https://www.forbes.com/sites/danalexander/2024/10/29/how-trump-built-a-golf-empire-with-secret-financing/

文：Dan Alexan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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