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间走来 | 吴正中：用老照片搭起时光档案馆|摄影_新浪财经

法国摄影家安德烈·柯特兹曾经说过：“相机是我的工具，经由它，我给予我周遭所有事物一个理由。”青岛摄影家吴正中也是如此，他在日复一日的拍摄中走遍了青岛的街道、社区和院落，记录着老街的变化、城市的变迁，为随时都有可能消失的它们留下珍贵的影像，并塑造着老街、老城区的新记忆。从工厂车间走来的他，在40余年的摄影生涯中不断探索图像的社会学功能。以吴正中为代表的“老青岛”用图片搭起了一座永久的时光档案馆。

聚焦现实用影像叙事

如果以摄影年表来做划分，27岁对于吴正中是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节点。在此之前，他随着时代的洪流就业、入伍，退伍复员后回到第九橡胶厂，也即后来大名鼎鼎的双星集团。吴正中告诉记者：“因为我从小爱画画，有点功底，在部队的时候被推选到浙江美院（中国美术学院前身）解放军学习班进行深造。退伍后，我进入企业工会成为一名宣传干事。”

当上工会宣传干事的吴正中没有太多机会进行绘画创作，他干的最多的工作是提着红色油漆，在工厂车间的墙面上写标语，“一个大字将近一米见方，写一面墙的标语要耗费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1981年一位同事因岗位调动，将自己负责的工作和一台海鸥牌相机一同移交到了吴正中手中。作为厂报《双星报》的“御用摄影师”，吴正中在随后的10多年中，用这台相机记录下了工厂在改革开放初期的发展历程，在如今的双星鞋文化博物馆里，仍能见到吴正中拍摄的作品。

吴正中的摄影热情并没有局限于宣传工作的本职需要，而将更多的镜头对准了生活本身。吴正中不愿“公物私用”，为了严格区分工作需要和摄影爱好，每个月只有30多元钱工资的他花费400元购买了自己的第一台相机——理光R10。工作之余，他用这台属于自己的相机对准了胶鞋流水线上最累的“炭黑工”，拍摄他们的生活和故事，这是吴正中自发式纪实摄影的起点。

当时，摄影行业出现了大量以沙龙美学为标准的比赛，这对吴正中而言并非难事，无论是集锦摄影，还是在海滩上捕捉温情浪漫的画面，参与这样的摄影赛事并获得各种奖项，吴正中驾轻就熟，俨然成为个中高手。他拍摄的《母女情》获得中日联合举办的“劳动与生活”摄影展唯一金奖，《龙的传人》获得华东六省市摄影比赛一等奖……正当大家以为吴正中会继续在沙龙比赛中乘风破浪时，他却转向了纪实摄影的探索道路。他敏锐地感受到时代的快速变化，将镜头对准城市年轻人的种种时髦行为，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融入现实观察与影像采集的过程中，创作了大量充满冲突、幽默意味的照片。

1992年，吴正中离开工厂，开始了他作为自由摄影家的纪实摄影实践。作品《海滩情》是他从沙龙摄影转向纪实摄影的过渡之作，他怀揣着《海滩情》带来的创作反思和经验，向着拍摄“小人物”的道路进发了。“在我的照片中，可以看到在胶州路与观象二路交叉口卖红薯的姐妹，在安徽路上推着馄饨车的父亲与孩子，在福建路上做棉被的夫妻。”这些“小人物”处境艰难却不言放弃，历经磨难仍自得其乐，吴正中毫不掩饰对他们的敬意与尊重，并努力展示出他们与周边环境的关系。他通过强调影像的叙事性营造出一种氛围感与空间气息，从而赋予作品一种超越视觉感官的意义。

通过影像记录城市变迁

出生在老城，拍摄的是老城，离不开的也是老城。如今的吴正中依然住在上海路，走过中山路，抬脚便可抵达老里院。吴正中最新出版的个人摄影集《他的城：1978—2024年的青岛》，展示了他在40年里走过的青岛老城的各条街道，也见证了青岛的城市发展和变迁。“我很幸运赶上了两个节点，第一个是2000年至2008年期间，青岛开始有规模地进行拆迁，许多熟悉的老街和老院落一夜之间消失了，我觉得有些东西需要留下来，于是开始有意识地对特色建筑和老街进行抢救性拍摄，将从前对一群人、一条街或一个院落的拍摄，扩大到对一个社区乃至一座城的记录。第二个节点是2021年到2023年的老城改造期间，我用相机记录下青岛的变迁。”

伟大的摄影作品在意的不是景深，是情深。组照《波螺油子路》是吴正中的代表作之一，“我住的地方离波螺油子不到一站路，我小时候在附近的上海路小学上学，和小伙伴经常到波螺油子玩，滚铁环、踢毽子……下雪的时候，我们把老人买煤、拉菜的滑轮车翻过来底朝上，坐在上面顺着坡道往下滑……”时至今日，吴正中仍然记得当初获知波螺油子要拆除时的内心波澜：“当时我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只有一个想法：时不我待，得赶快拍！”那时候吴正中在济南工作，每次回到青岛，他都要跑去波螺油子转悠着拍上几张照片，“有一年冬天，青岛下了一场十几年不遇的大雪。早晨一起来，我拎着相机就去了波螺油子，一直拍到晚上才回家。”

在吴正

中看来，通过影像记录青岛的发展变迁，自己既是生活者，又是旁观者，“我乐此不疲且矢志不渝，用摄影排解忧虑，用摄影留住记忆，用摄影记住乡愁。陈旧的东西必然要为建设现代化城市让路，只要能及时将那些‘曾经’记录下来，让我的照片成为见证历史、铭刻时代的窗口，让未来之人不至于完全忘记过去，就尽到了我作为一名摄影师的本分。”

延伸

赋予摄影社会学意义

吴正中的摄影初心淡泊且质朴，却让社会学者看到了更为深层的意义。影像评论家、中央财经大学文化与传媒学院艺术系教授刘树勇在《图像的社会学功能——从吴正中的“老青岛”说起》一文中写道：“从目前中国一些摄影家的工作方向来看，以一个社会工作者的身份而不是摄影家的身份，从社会学的角度来从事摄影工作已经成为一种新的趋势。人们已经不再过多地迷恋于那种徒慕虚名式的得奖，也不再满足于那种按下快门就走的浮躁浅薄的工作方式，而是审慎地选择一个村庄、一条街道、一条河流、一类流动人群或者一种人文景观作为观照对象，然后沉下心来，积数年之工夫，一方面大量采集图像资料，一方面通过长时间的调查访谈，取得大量一手的文献资料，然后集结成一个内容丰厚的有一定学术纵深和持久价值的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