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工程院院士刘良：用现代科技向世界讲清楚中医药的科学原理

10月22日是第33个世界传统医药日。

传统医药产生于现代医学之前，是世界各国在不同历史阶段发展传承的医药经验和诊疗技术，与现代医学共同构成人类健康保障两大支柱。

中医药是世界传统医药的重要代表，在疾病预防、治疗、康复等方面具有独特理论体系，在全球健康事业中作出重要贡献。然而，在一些人看来，中医药至今难以向世界科学解释：“西药治不了的病，为什么中药能治？”

中医药一直未打通阐释原理和疗效的科学通道，难点在哪？

中国工程院院士、著名中医内科学专家刘良在接受人民康养专访时指出，中医药是用“复方”，西方更多是用“单体化合物”。“一个药丸、一个药片里面就是一个化合物，怎么进到人体内，到哪个分子、哪个细胞里去，西药容易讲得清清楚楚。但是，中药‘复方’里面是多种的、不同的化学成分，一碗汤药喝进去，不知道什么化学成分、跑到身体什么地方。所以，要讲清楚中医药的科学原理，并不容易。”

因为中医药无法科学自证，一度遭受冷落。刘良至今还记得，2000年，他在香港浸会大学担任中医药学院院长，为了让学生去医院实践，他专门给香港10余所公立医院写信申请，结果仅两所医院回复。“为什么不回信？因为，他们不认为中医能有和西医同台对话的水平。”

这件事深深触动了刘良，他在加强学术研究的同时，开始广泛深入香港社会科普中医药知识，每周开展系列中医药保健讲座，让更多市民了解中医药。

2006年，香港公立医院的西医学术年会首次邀请刘良作为中医代表作主旨演讲，介绍中西医合作。“那时候，香港不谈中西医结合，讲中西医合作。”

这一场演讲，刘良用英文讲了足足一小时，从学术上、从专业上、从临床上，用对方能听得懂的语言对中医药进行系统阐释。“我告诉现场的西医们，我们的病人很需要中医和西医携手，共同搭建一座合作之桥，给予病人最优化的合作治疗方案。”

此后，刘良更加积极地加强国际交流合作，并在国际知名英文期刊发表中医药相关文章。“通过国际合作，让西方医药学界了解我们中医药的博大精深和科学内涵。让他们了解中西医能互相补充、互相支撑，共同优化中西医结合的防治方案。”

“现在，西方越来越重视和认可中药复方。”刘良告诉人民康养，近年来，因为中医药在全球抗击新冠疫情中发挥积极作用，中医药的国际地位得到显著提升。“尽管中药复方哪一个化学成分、具体怎么干预疾病，还不能完全讲清。但临床疗效是有说服力的，所以西方医学也认可。”

刘良认为，未来中医药在全世界发展空间巨大，中医药学的思想也将影响世界。“中医药学的思想，不仅对世界重大疾病防治有重要指导作用，同时它可以打造一系列防治、防复发的完整健康管理体系。”

什么是中医药学的思想？刘良解释道，中医药医学主要思想是“三防四观”理论。“现在，人们都知道的‘中医治未病’，不代表中医防病的全部。完整的中医防病是三防，共12个字：未病先防、既病防变、瘥后防复。”

首先，未病先防。不仅是养生保健预防，疾病治疗过程中还要防止疾病变化。“所以，每一个处方要注意未病先防，保护没有生病的组织器官。”刘良说。

第二，既病防变。不单是在治疗疾病，还要防止该疾病的并发症和后遗症发生。

第三，瘥后防复。治愈之后要防止它复发，这是中医药重要的特色和优势。刘良建议要更深入研究，“重大慢病控制之后，我们利用中医药的方法防止它复发。这个研究方向目前几乎是空白，还没有人系统分析中药治疗在瘥后防复方面的优势和它的科学原理。”

如今，中医整体观理念深入人心。刘良告诉人民康养，整体观是中医药学的重要方法论，也是“四观”之首。“中医认为，人本身是个整体，不管是哪个组织、哪个器官有问题，它都是疾病在整体的反应。”

第二，辩证观。中医辩证治疗的观点，人们并不陌生。“中医药的治疗特别讲究‘三因制宜’——因人、因地、因时制宜，一个疾病在不同阶段、不同地域有不同特点，甚至一个疾病在同一个人身上，它在不同时间又有不同治疗策略和方法。”刘良说。

第三，动态观。刘良认为，这个观点很好理解，人们生病发烧时往往会发现，白天发烧较轻，晚上发烧较重，“中医认为，疾病和人体的生命状态不是静止的，而是会运动和变化，白天、黑夜不一样，今天跟明天也不一样。所以，治疗方法也应随之动态调整。”

第四，平衡观。这个观点最早源于《黄帝内经》阴阳平衡的思想，刘良表示，这个观点看似在讲哲学，其实不然。“现在生病容易过度治疗，中医平衡观是以哲学的阴阳平衡理论去指导医学治疗，也就是说，你调的平衡就够了，不要过分、过度治疗。”

刘良指出，中医药是个复杂科学体系，未来与世界对话的关键在于，要用现代科学技术的方法，用科学的数据展示出中医药医学的“三防四观”理论。“我们要打通从中医药的现象、到数据、到事实、到规律的科学通道。”

打通科学通道，也是未来中医药传承创新发展的重要方向。

刘良指出，当下，我国对中医药的研究和应用还停留在现象层面，生病和治愈都是表面状态，中医药研究要用现代技术打通科学通道，“如果这个现象是真相，而不是假象，它必有内在的数据和原理。我们通过现代科学技术，特别是前沿的、多学科技术的整合和集成的应用，还有新质生产力的赋能，将中医药复杂的科学原理呈现出来，找到它的规律。这就可以打通从现象到数据、到事实、到规律的一个科学通道。”

刘良相信，“这个科学通道一旦打通，我们跟世界就有更好对话的语言。中医药是有效的，一定有它的科学原理，也一定能够获得世界医药学界、学术界、科学界的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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