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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德超
今年8月,伴随着首款国产3A游戏《黑神话:悟空》一起火出圈的,是一段苍凉、激越、粗犷的陕北说书“黄风岭,八百里,曾是关外富饶地。一朝鼠患凭空起,乌烟瘴气渺人迹……”陕北说书为什么和游戏这么搭,这么具有感染力?细究起来,还得从陕北说书的渊源说起。
陕北说书的起源可以追溯到2000多年前周代瞽人(即盲人)的“百戏”与“散乐”,在其漫长的发展、演进过程中,先后吸收了隋唐时期“俗称”“转变”的精华,继承了宋代“话本”“陶真”与各种技艺的格体,在元、明、清发展成熟,兴盛于清末民初,通常是艺人采用陕北方音,手持三弦自弹自唱、说唱相间地叙述故事的一种表演艺术。
与学术研究不同,民间更愿意相信有故事情节的渊源。相传很早以前,有一个陕北老汉生了三个儿子大黄、二黄、三黄,长大后卖给奴隶主赶牲灵,奴隶主因为他们劳动过程中的小事而发怒,让人把大黄的一只手剁了、二黄的一条腿打坏了、三黄的眼睛扎瞎了,然后赶走了三个残疾兄弟。兄弟三人只能流落陕北,以乞讨为生。一天,大黄拾到两片烂木板,发现敲打木板说吉利话乞讨的效果很好;不久,他们捡来羊肠子晒干绷在木板上,就能弹出声音来,二黄给这块木板配了个头,做成了土琵琶;再后来,二黄又挂了两根小木棍让大黄敲,这就成了梆子。从此兄弟三人相互配合,边打、边弹、边唱,成为靠说唱演出谋生的艺人。后来二黄又灵机一动,把两块木板绑在腿上自弹自打,这就是最初的甩板。三兄弟在此基础上相互学习,继续改良,可以做到独自一人手拿乐器弹、腿绑甩板打、随意开口唱。后来大黄、二黄去了山西,三黄留在了陕北。兄弟三人后来分别有了独门技艺:莲花落、琵琶、三弦,并都把各自的技艺传给后人。特别是三黄收了十八个徒弟,徒弟们出师后,在行艺的过程中改编曲调,形成了陕北说书的“九腔十八调”。这段悲壮的故事说明陕北说书诞生并深深扎根于穷苦劳动人民中。经过历史长河的积累和创新,形成了陕北说书唱词短小精悍、通俗易懂、生活气息浓厚,曲调激扬粗犷、优美动听、富于变化的特点。
传统陕北说书是以三弦乐器加甩板(绑在小腿上)伴奏,艺人说唱为主的曲艺形式,所以最初的陕北说书也称“三弦书”,以艺人走村串乡说唱传播;后来,陕北说书发展成一人同时用5种乐器进行伴奏的曲艺说书形式。再后来,将民歌、眉户、秦腔、小曲巧妙地穿插、融合在一起,从单人说唱到多人说唱,被称为陕北民间艺术中最耀眼的技艺之一,深受民众喜爱。
在古代,识文断字、学习文化一直是小部分人的专利,与在乡村的广大老百姓距离甚远。最底层的劳动人民只能通过“听”了解和感知世界,于是,那些靠口传心授代代相传的说唱艺术是乡村里目不识丁的人们了解世界的窗口,也是形成人生观、价值观的重要渠道。在极度闭塞的陕北,说书艺人的教化作用凸显,在一代又一代的教化中,形成了陕北人独特的秉性。“先生”是对有文化人的一种敬称,陕北人把说书人也叫先生,由此可见说书人在陕北人心目中的地位,也可窥见说书人对陕北民众的教化功能。
2006年,陕北说书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陕北说书是渊源深厚的说的艺术。
“说是骨头唱是肉”,同其他说书形式相似,陕北说书的内核在于“说”。由于说书艺人流动性比较大,在行走的过程中见多识广,各地的家长里短、奇闻趣谈、朝政大事等等,都是说书艺人的好素材,所谓看山说山、看水说水、看人说人,说书艺人能根据现场的实际情况,将经典传奇、百姓故事,甚至生活哲理等活灵活现地说出来。对广大听众而言,这些逸闻趣事,被说书者娓娓道来,能自然浸润其中、回味无穷。陕北说书在“说”上有鲜明特色,那就是对假、恶、丑的无情嘲笑和鞭挞,对真、善、美大加赞美与颂扬;陕北说书很少有悲剧的结局,也没有颓废或泄气的东西,这在其他艺术中是很少见的。说书艺人在娱乐民众的同时,也给这片土地上生活艰辛的民众以信心和勇气与希望。这种独特的“说”的艺术也反映了陕北人想象力丰富、艺术表现力强和鲜明的英雄主义、浪漫主义的个性特点。
与其他说书形式相似,陕北说书也有开场白,往往是这样的:
弹起三弦定准音,
我把众乡亲一声请。
我请大家都坐稳,
听我给乡亲说分明。
……
陕北说书按内容、篇幅长短,可分为书帽、小段、中篇和长篇。
书帽:顾名思义,即开正本前加唱的部分。书帽可独立成篇,一般为吉庆套语、古代英雄事迹的串联或带有劝世意义的唱词,如《二十点将》《珍珠倒卷帘》《八百里秦川古长安》《十不亲》等。下面一段书帽采用比兴手法劝世人读书,和陕北民歌歌词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春天桃花隔岸红,
夏日荷叶满池中。
秋菊丹桂香千里,
冬雪寒梅伴老松。
家有黄金用斗量,
不如养儿送学房。
黄金有价书无价,
书比黄金万分强。
小段:包括仪式小段和独立成篇的短篇故事。知名的有《包公夸桑》《鸿雁捎书》《懒大嫂》《九子图》《女娃妨汉》等,往往唱词整齐、内容生动、语言幽默风趣,堪称陕北说书的精粹。其中传唱度极广的《刮大风》,语言夸张、感染力强。
中长篇:是陕北说书的主体。“短为段,长为本”,很多民间故事往往编成中篇和长篇,需数场连说,有的甚至说数十场才能完成,长度可媲美单田芳等人的长篇评书,题材包括历史演义、侠义、神怪、民间故事等。流传较广的如《五女兴唐传》《金镯玉环记》《劈山救母》《包公案》等。这些说书用词贴切、生动传神、雅俗共赏,被誉为中国民间说唱文学的“活化石”。千百年来,说书艺术慰藉了一代代陕北人的心灵,也渐渐造就了陕北人率真、乐观和敢作敢为的性格和秉性。
陕北说书是兼蕴各派唱的艺术。
虽然说“内容为王”,陕北说书的“骨头”是内容,但“形式制胜”,没有丰富多彩的表现形式,陕北说书也会枯燥无味。所以陕北说书的另外一个特点是将“唱”表现得丰富多彩、淋漓尽致。《黑神话:悟空》中的说书被国内外游戏玩家称为“独具特色的陕北Rap”就是明证。
陕北说书曲调激扬粗犷,富于变化,常用的有“单音调”“双音调”“西凉调”“山东腔”“平调”“哭调”“对对调”“武调”等。说书艺人善于运用各种不同的曲调来描摹人物形象,表现人物的情绪。
陕北说书的演唱形式是由艺人手持三弦或琵琶自弹自唱,说唱相间,分为“三弦书”与“琵琶书”两种。一人可同时操5种乐器伴奏:大三弦或琵琶、梆子、甩板、名叫“麻喳喳”的击节木片、小锣或钹。
陕北说书在唱法上的一大特点是不拘一格。陕北说书的曲调很多,几乎不加任何限制,可以由艺人任意发挥。好的民间艺人在演唱时大量引用陕北民歌、陕北道情、陕北秧歌剧、陕北碗碗腔,甚至秦腔、眉户、信天游、晋剧、京剧的曲调,可以说是熔各种唱腔于一炉。特别是近年来甚至与苏州评弹结合,效果极佳。
它在唱法上的另一大特点是激扬粗犷。陕北说书唱起来通俗流畅,有浓郁的地方特色;曲调丰富、高亢激昂、气势雄浑,感染力极强。
横山说书在陕北说书中独树一帜。
说起陕北说书的代表,离不开有“说书窝子”之称的横山。横山是榆林市的一个区,地处毛乌素沙漠南缘、明长城脚下、无定河中游。境内自古自然环境封闭,使传统民间文化得以较好存留,并以横山老腰鼓、横山说书为代表,2011年被文化部命名为“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特别是横山说书在陕北说书中独树一帜,说书人才层出不穷。
横山说书的早期代表人物当数韩起祥,他生于1915年,逝世于1989年,3岁时因天花导致双目失明,13岁学艺,30岁就能说唱几十部书,是陕甘宁边区著名的盲演员。他自编自演了500多个新段子,热情讴歌新人新事新风尚,被誉为“三弦战士”。他还创造性地把陕北民歌信天游的曲调融于说书中,使这一艺术形式更加丰满。代表作有《刘巧团圆》《翻身记》《宜川大胜利》《我给毛主席去说书》等。1946年8月,韩起祥在延安杨家岭中央大礼堂为毛主席等中央领导说书,听完书后,毛主席称赞“韩起祥的书说得很好,很会用群众语言,今后要为工农兵多说新书”。
另一位横山说书艺人张俊功(1932年—2008年)是一位改革者,一生致力于民间说书,是陕北说书历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他把坐场改为走场,把一人改为多人,自成一派,使这项民间艺术得以大力发展。主要作品有《说唐全传》《金镯玉环记》《对鞋记》《观灯记》《杨家将》等。
当代最有名的横山说书艺人则是为《黑神话:悟空》说书的熊竹英。他自幼喜爱说书,刻苦用功,在实践中不断尝试添加新元素和新的表演方式,曾于2016年在央视综艺频道与喜剧演员宋小宝合作表演《小宝说书》,深受欢迎;与苏州评弹合作,为动画片配说书唱段,好评如潮。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2020年获得了曲艺界的最高奖——牡丹奖,今年8月,更在游戏《黑神话:悟空》中火速出圈。
陕北说书根植于黄土地,新一代说书人在现代传播技术的带动下,传承着非遗,也改变着非遗。近些年,陕北说书借助网络平台,焕发出新的生命力。我们有理由相信,这种古老而又不断创新的说唱艺术形式,必将与时代同行,为世人不断奉献出饱含黄土深情的说书精品。
原标题:《黑神话:悟空》带火的陕北说书 来源:各界新闻网—各界导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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