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创业邦
薇娅离场后,直播生态链上悲喜各不相同。
作者丨巴九灵
图源丨图虫创意、摄图网
12月20日,周一,一个普通的日子。如果没有发生以下这件事:薇娅因偷税漏税补缴加罚款共计13.41亿元。这个日子或许会被人们轻易忘掉。
而有了这件事,无数人便深刻记住了这个日子。从深圳来杭州直播电商创业两年的前电影人张鹏博说:“(这件事)向全中国人民证明了,带货主播在赚钱方面已经比明星还要厉害了。”
一小部分与薇娅存在合作关系的人,这个日子如同梦魇。去年10月把公司从苏州搬到杭州的易子涵,其公司松鲜鲜旗下产品松茸调味料在2021年4月—8月已经七次登上薇娅直播间。12月20日晚间,本将是第八次。易子涵为此备了价值上百万的货品。如果没有这件事,这批货会在当天晚上的某个3分钟时间内一销而空,和以前七次一样毫无悬念。
随着薇娅直播间等大部分互联网账号被封,易子涵只能放下体面,在自家微信公众号发文求救《求你帮帮我!薇娅突然不能播!12万瓶货积压仓库!今天亏本清仓》。这是薇娅合作的企业中,第一个公开求救的。
“薇娅的形象真的太好了”
——一个突然事件
杭州直播电商圈的从业者把“雪梨、林珊珊事件”与“薇娅事件”视为突发事件。
11月22日,雪梨和林姗姗因偷税漏税被追缴,加收滞纳金及罚款共计近1亿元。一位直播电商社群领域的从业者看到新闻时,感到十分意外。
“你说它的公司都要上市了,财务应该是做得很好的。”雪梨、林珊珊均为雪梨旗下宸帆电商签约主播,而宸帆电商在2021年完成了多轮融资,并传出上市的消息。
相较于“雪梨、林珊珊事件”,“薇娅事件”更具社会冲击力。
张鹏博的公司开在全国直播电商中心地带——杭州西可科技园。在“薇娅事件”曝光后的当天下午5点,他跑到薇娅公司、雪梨公司大楼的一旁马路位置,拍了一条短视频,加上薇娅的话题标签,发布后点赞量达到2.2w,浏览量达到百万级。而此前拍的两条关于“雪梨事件”的短视频,点赞量最多只有2600左右。
易子涵说:“薇娅的形象真的太好了。”易子涵没有机会接触到薇娅本人。但是,在她看来,薇娅是一个充满正能量的人。比如,薇娅每个月都会“免坑位费”地销售贫困山区的农产品。
易子涵一开始选择的合作主播是雪梨,签订了半年合作框架,共计6场直播。但原定2月27日的第一场直播被拖延到5月9日,且由于产品被安排在深夜导致效果不佳,销售额只有5万元。此后双方在合作过程中爆发矛盾,目前仍在打官司的流程中。
在与雪梨直播间合作不顺的情况下,易子涵向一家主播中介机构支付了10万元,委托对方帮忙打通与薇娅直播间的渠道,但一直没有成功。后来,通过淘宝小二以及朋友圈关系,费了不少劲,才与薇娅团队建立合作关系。
薇娅直播间对合作品牌方的产品定价要求是:全网最低价。易子涵给到的价格是其他销售渠道的一半左右。此外,她还需要在每次直播中付出5万元的坑位费和20%的销售额作为佣金。
总的来说,“与成本价持平,不亏不赚或者亏一点”,易子涵说。如果播出时段不佳,便会出现亏损情况。所以,主要目的在于品牌宣传。
据了解,她过去七次与薇娅合作的销售额是稳定的,维持在100万—200万元。对比合作过的其他电商主播后,“薇娅算是已经很良心了。”易子涵强调。
据她透露,身边有多个朋友与薇娅达成合作,有的已经备足了价值500万元的货,不日就准备登上薇娅直播间。
惊讶过后,杭州电商直播圈从业者的普遍反应是沉默。一位与薇娅老公“天天在一块喝酒”的MCN机构负责人坦言,在此“敏感时期”不便发表看法。“说到税务的话,我觉得大家应该都差不多。”他匆匆丢下一句话,就中断了聊天。据了解,他的一些头部主播朋友也都选择了沉默。
在杭州从事直播电商社群工作的张干分析认为,有的头部主播早期存在大量刷单行为,实际上处在亏钱状态。“正常交税可能直接死掉了。”他说。
在直播电商圈子外,人们纷纷用怀疑的眼光看向如今可能是唯一的头部大主播:李佳琦。有品牌方与李佳琦有合作关系,为此备了价值上千万元的货。“现在也是瑟瑟发抖,生怕李佳琦那边就爆雷了。”易子涵说。
会出现“一鲸落、万物生”吗?
当两位全网TOP3级别的带货主播薇娅、雪梨的直播生涯戛然而止,她们对直播电商行业的统治力也被彻底瓦解,方兴未艾的直播电商江湖会泛起多大的涟漪?这是很多人关心的问题。
对于与薇娅、雪梨有合作关系的品牌方、服务商来说,这注定是一段难熬的时间。
易子涵透露了其中的“厉害”之处:
◎ 其一,由于品牌合作方供应给薇娅直播间的产品价格必须得是“全网最低价”,为了防止打乱其他渠道体系的价格体系,品牌商供应的产品一般是定制款,比如产品规格与其他销售渠道并不同。这样的产品难以分销。
◎ 其二,库存积压和现金流吃紧,品牌合作方与薇娅直播间的合作销售目标动辄百万级。“对我们是一个非常大的库存积压,而我们现金流本身是非常吃紧的。”易子涵说。
围绕在薇娅、雪梨身边的隐秘的中介服务商,大概也只能“作鸟兽散”,失去唾手可得的大笔收入。
张鹏博认识一个有阿里背景的老板,业务主要是为雪梨对接合作品牌方以及供应链工厂,公司有十多人。如果有品牌方想让自己的产品登上雪梨直播间,一般很难直接找到雪梨团队,而找到该老板则相对容易,通过向他支付中介费来委托他帮助与雪梨达成合作,是不少品牌方会做的选择。“比如一年带六次,给个几十万。”张鹏博打了个比方。
在头部大主播周围,类似的“中介”公司多如牛毛。据易子涵表示,身边的一些品牌方为了登一次薇娅直播间,常常为此付出10万元以上、甚至50万元的“中介费”,原因是需转多个“中介”公司。
当然,这一切或许对中小主播是一个利好。“她(指薇娅)是一个庞然大物,在的时候,小主播其实是没有太多生存空间的。”一位从业者如此说道。
具体来说,一位杭州服装电商老板认为,薇娅的影响力一定程度上是各大互联网平台流量倾斜,综艺、媒体炒作以及官方头衔塑造的结果。未来,电商、短视频平台倾斜给薇娅、雪梨等头部大主播的流量将被重新分发。
“其实腰部主播的素质和对直播的理解并不差,只是缺乏流量和人设的加持。”他认为品牌方因此将降低要求寻找与腰部主播合作。
值得一提的是,据张干发现,薇娅被封的当天晚上,许多小主播和网店店长都发朋友圈说到他们的流量暴增。
长期来看,那些动辄上百万甚至千万级价值的产品,想要通过中小主播分销掉,并不容易。比如,头部大主播可能只需要1—3分钟就能完成销售目标。中小主播需要多久?一个月内,两个月内?或者半年内?对于品牌方来说,这是不得不考虑的投放风险。
易子涵认为,除了头部带货主播在带货方面的销售成绩较为稳定,其他中小带货主播包括偶像明星都缺乏可靠性。有一次,她与某张姓明星合作,对方要了3万元坑位费,双方约定至少取得3万元的销售额,结果只卖出一千多元。
据她亲身体验,部分MCN机构为了虚张声势,组建了若干个所谓主播“战队”,以向品牌方彰显带货实力,但实际上大部分主播缺乏带货能力,更谈不上品牌宣传价值。
也就是说,对于品牌方来说,中小主播与头部大主播的服务差距是相当悬殊的。头部大主播在带货的稳定性,品牌宣传方面的价值,是中小主播不具备的。
因此,此次事件的另一个走向是:薇娅、雪梨的品牌合作方流向与其他头部主播合作,导致强者愈强,弱者愈弱。
杭州,还是直播电商的沃土吗?
假设一个问题,直播电商行业随着薇娅、雪梨以及其他可能倒下的头部大主播走向衰弱,那么“鲸落”后就不可能有“万物生”。
张鹏博认为,薇娅、李佳琦等头部大主播很大程度提高了这个行业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以前(人们)只看那些明星,一听网红就觉得很low。”他说。
从深圳大学影视专业毕业做了6年电影人的张鹏博,一开始是电影编剧,后又转型成为导演。由于在影视行业不赚钱,他转而投入直播电商行业。
当头部大主播接连倒下,值得关注的问题是,未来直播电商的发展前景与潜力。
直播电商的核心价值在于:对于商家来说,流量成本更有竞争力。易子涵在年初花了130万元购买了阿里妈妈的流量包,计划ROI在0.8—1(达成目标销售金额的80%—100%)。结果实际ROI不到0.1(达成目标销售金额的10%)。为此,阿里妈妈的高管亲自前往她的公司协商解决,希望通过其他方式进行补偿,至今未有进展。
一个从事羽绒服行业的淘宝电商卖家表示:“整个淘宝的流量越来越差,自然流量越来越少,腰部的商家活得很煎熬。”
而他发现,不少腰部以上的服装电商主播则做得“越来越重”。比如,依靠浙江的供应链,设计款式或者与工厂联合设计,如此在产品上做到排他性。也就是说,他们似乎更具活力。
如今,这位淘宝电商卖家对抖音电商直播的兴趣越来越大。据他了解,绍兴柯桥有一家卖猪肚鸡煲的小餐饮店,平时日流水在2000—3000元,近期因为疫情,无法提供堂食,于是该老板在抖音上进行直播,先发放优惠券推广外卖业务,再通过众包“跑腿”完成履约,结果抖音非常支持他的行为,把其门店周围5km范围的流量都免费推送给他,该门店日流水暴增20倍左右。
在直播电商相关企业注册数量中,杭州弱于深圳、广州。但是,杭州是全国头部主播的主要聚集城市。举个例子,广州的抖音头部主播“大狼狗郑建鹏&言真夫妇”便于2020年搬到杭州。因此,杭州被视为直播电商行业的核心城市。
随着薇娅、雪梨的影响力逐渐消失后,杭州直播电商行业的“土壤”更值得关注。而易子涵、张鹏博的经历一定程度可以反映这片土壤的质量。
当易子涵开发的产品取得一定成绩后,很快吸引了不少竞争对手。她花了6年时间研发的产品在两三个月时间里便被拷贝。
为此,易子涵把公司从苏州搬到杭州,公司人数从三十多人扩大到五十多人,并招聘了供应链、电商、采购、产品经理等方面的骨干人才,希望借助直播带货迅速打出行业影响力,摆脱内卷。“苏州就招不到,压根儿就招不到。”她重复说道。
一年时间过去,她的杭州体验喜忧参半。据浙江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2020年6月公布的数据,国内60%以上的MCN机构都聚集在杭州。
但易子涵在与一些MCN机构的合作中,常常会出现了对方未能履行合同承诺,或者只是部分履行的情况。原因是主播的商务谈判主要是由与其有合作关系的MCN、中介机构负责,但后者对头部主播往往缺乏约束力。在这种情况下,易子涵甚至认为,“很多(MCN机构)专门来骗,为了骗而骗”。
她曾参加过一个杭州电商圈子,与会有上百个品牌方,不少品牌方都有类似的踩坑经历。他们谈到解决办法时,甚至想到粗暴的办法:“派一个老头子,然后到他们公司(MCN机构)门口去打个横幅,天天就在门口,然后直到退钱为止。”
“明年还有多少品牌方愿意去做付费?”她质疑道。因为踩过不少坑,加上难以寻找到类似薇娅这样的“靠谱”主播,易子涵已经决定只接受纯佣的直播合作,并准备强化品牌自播。此外,加大线下渠道的推广力度。目前已经入驻两千多家线下实体店。
2022年,将是张鹏博在杭州的第三年,但至今他与杭州仍处于“蜜月期”。来到杭州之后,他很快融入了当地的直播电商圈子,认识不少头部主播以及电商直播公司。他认为,这是由于从业者大都有电商背景,而这一群人的特点是:接地气、愿意互相交流和学习、追求合作共赢。
在深圳,办公和生活成本太高,是杭州的2倍左右,“压得每个公司都在绞尽脑汁降低公司成本”。或因如此,他常常遇到许多白嫖,甚至空手套白狼的人。
“有了电商直播,杭州就可以寄托普通人创造财富的梦想。”张鹏博觉得。他大概估算了一下,再有一年时间就能赚回在影视行业亏掉的几十万元。他的老婆和孩子都拥有深圳户口,但他已经准备说服两人明年来杭州工作、学习和生活。
*文中张干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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