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惊堂醒木
在原始社会，氏族部落在祭祀时用于献祭的首级，通常有两种来源：一种是少男少女，另一种是敌方将帅……
过去一周，资本市场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头部券商中信建投的实习生“王少爷”，因一条奢华高调、无知无畏的视频而蹿红爆火。而另一件，则是“副村长”方星海同志，以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黯然“离退”。
在股民眼中，自己是“韭菜”，股市是“赌场”，证监会是“村委”，主席就是“村长”。而方星海副主席，就是执掌转融通和高频量化交易这把最锋利“镰刀”的“副村长”……
【壹】证监会主席的位子“最难坐”
7月30日晚间，一条消息在朋友圈里开始疯传：
“近日，国务院决定，任命李明为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副主席，免去方星海的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副主席职务。中央组织部通知，李明同志任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党委委员，免去方星海同志的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党委委员职务。”
自此，“方星海”三个字，不再是系统内人谈论的“禁忌”……
有人说，方星海属于“正常到龄退休”——这么说就贻笑大方了：因为1964年出生的方星海，今年不过才60岁！
体制内的人都知道，副部级干部的退休年龄是63岁，正部级干部的退休年龄是65岁。即使是满了63或者65岁，他们仍然可以转去二线领导岗位，继续发挥余热。
尤其是在当前“延迟退休”的大背景下，如果不是因为有“难言之隐”，谁会允许方“副村长”在市场一片哀嚎声中“临阵脱逃”？
这就让我想起了若干年前方星海同志自己说过的一句话——证监会主席这个位子，“最难坐”。
方星海是2015年10月开始担任证监会副主席的。9年间，方星海先后“服侍”过4位证监会主席：
第一位：肖钢。2013年3月至2016年2月任证监会主席。
2015年的股灾崩盘，和2016年初昙花一现的“熔断”机制，是时年58岁的肖钢被去职的直接原因。
之后，肖钢便从政界隐退，并开始活跃在各种智库论坛中。同时，肖钢还在2018年以业界资深专家的身份，成为了十三届政协经济委员会委员。
之所以说他是以“业界资深专家”而不是以“离退休高干”的身份进的政协，是因为，离退休的正部级领导去了人大、政协的专门委员会后，通常至少都得是个“副主任（副主任委员）”（对应正部或副部级）。而肖钢，只是个普通的“委员”。
后来，我曾有幸在一次论坛活动的间隙，与作为讲师受邀的肖钢老师进行过简短的私下交流。他为人谦和，头脑活络，举手投足间仍是一副领导气度。为表敬重，我仍然尊称他为“主席”。
第二位：刘士余。2016年2月至2019年1月任证监会主席。
坊间传言，当年突然接到证监会主席任命时，时任农业银行董事长的刘士余正在外地调研开会。接到电话通知后，刘士余当即中断活动，匆匆离场。
虽然刘士余在任的几年间，整日叫嚣着要打击“野蛮人”“大鳄”，也的确有一大批曾经呼风唤雨的大财主大掮客倒在了他的麾下。但最终，刘士余也没能改变自己“落实重大决策部署不力，公开发表不当言论”所导致的悲剧命运。
2019年，同样58岁的刘士余离开了证监会，转任供销合作总社理事会主任，这就揭开了他“落马”的序幕。几个月后，刘士余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立案查处。
不过，好在刘士余是“主动投案”，涉事不深，只是被降为了一级调研员，并没遭到更严厉的处罚。如今，刘士余已经改头换面，以央行参事的身份，重新踊跃在各地的调研活动中。
第三位：易会满。2019年1月至2024年2月任证监会主席。
“宇宙行”工行的掌门人易会满，到任证监会之前，那可是市场一致追捧的“卓越银行家”。但是，如果不去证监会这个“大染缸”里染一染，谁又能知道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呢？
在易会满主持证监会的这几年间，A股IPO实现了“大跃进”，就连使用大数据加互联网一门心思放贷款的蚂蚁金服，都差点以万亿市值的天量登陆科创板！
最终，60岁的易会满为自己的“狂飙”付出了代价。离开证监会后，易会满还算是平稳着陆，去政协经济委员会当了个驻会副主任，比他的前任肖钢好了那么一点儿。
只是，“驻会”的意思，就是易会满还不算是“退居二线”。而且在“驻会”的情况下，易会满还是该专门委员会的所有副主任中，唯一一位没有按姓氏笔划排名的，并且是被排在了最后一位。
第四位：吴清。2024年2月起任证监会主席。
……
由此可见，当年方星海同志关于“证监会主席这个位子，“最难坐””这一论断，是多么地富有远见。虽然方星海只是副主席，但他同样用自己命途跌宕的宦海沉浮，让自己当年的这一论断再次一语成谶。
毕竟，证监会副主席的位子上，也出过不少“人物”。比如当年的姚刚，和张育军……
【贰】“西式”精英的开挂人生
在浙江乐清这个小县城里，出生过3位大家耳熟能详的名人：一个是国学大师南怀瑾，一个是现任驻法国大使卢沙野，还有一个就是证监会前副主席方星海。
1964年生的方星海，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西式”精英。
他少年有成，学业优异，早早就获得了出国深造的难得机会。他立志用西方先进的现代化制度技术，回归祖国报效，走的是一条标准的、典型的“草根精英”之路。
凭他当年的机敏和才学，步上钱学森、查良镛、朱光亚、师昌绪这些出国深造后再回国报效的科学大家之路，也并非是不可能。但“悲催”的是，当年的方星海却选择了“金融”这条“不归路”……
1981年，17岁的方星海考上了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这次转折，成就了他人生里的重要启蒙。
多年以后，方星海在他写的一本书中追忆说：入学后不久，他就听了一场关于经济形势的讲座，印象颇为深刻。而这场讲座的主讲人，正是他的老学长、时任国家经委综合局副局长的朱镕基。
1985年，表现突出的方星海，获得了教育部公派赴美留学的难得机会，且奖学金由美方学校全额资助。他先去到了美国匹兹堡大学，后来又转去了斯坦福大学，并在那里先后攻读了经济学硕士和博士。
而当时担任方星海的博士生导师的，正是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时任美国总统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的斯蒂格利茨。
1993年，29岁的方星海走出校园，他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去到了世界银行。
而且，并没有什么背景加持的方星海，根本不必从端茶送水的马仔干起。入行第一天，方星海就在世界银行的华盛顿总部报了到，担任世行经济学家兼投资官员。
此后，方星海在世行总部一干就是5年。也正是这段经历，让方星海在头脑中，深深地构建起了一幅“西式金融图景”的四梁八柱……
时光一转眼，到了1998年。
有一天，刚刚担任建设银行行长的周小川，亲自给方星海发了一封邮件，询问他是否愿意回国。
收到邮件的方星海既惊喜又迟疑，他赶紧与周小川通了电话。经过几次沟通，方星海深感自己与周小川的很多想法都“不谋而合”。
于是，34岁的方星海毅然决定回国报效。在周小川亲自安排下，方星海顺利加入建行，担任了建行集团协调委员会办公室主管。
而这年，恰好也是当年给予了他重要启蒙的老学长朱镕基，正式“掌印挂帅”的第一年。
2000年，周小川转任证监会主席。方星海也紧跟领导脚步，于同年担任了银河证券公司经营管理委员会秘书长。（银河证券的大股东是银河金控，而银河金控的实控人则是中央汇金和财政部。）
一年后，方星海调任上交所总经理助理，后又升任副总经理，正式成为证监系统的一名官员。后来人们熟悉的QFII（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正是方星海在这一时期多次呼吁引入的。
2005年，已经拥有了丰富金融监管经验的方星海空降地方，担任了上海市金融办副主任（正局级）。并在两年后的2007年，担任了上海市金融办主任。
2007年对方星海来说，是极为关键的一年。这一年的工作经历，为他之后的继续升迁，奠定了不可或缺的伏笔。
而此后几年，适逢上海大力建设国际金融中心的高潮。作为上海市金融办的主任，年仅40余岁的方星海自然便成了最耀眼的存在。
2013年，已在上海工作了十几年的方星海，感觉自己已历练成熟。于是他向高层毛遂自荐，表示自己可以担负更重要的任务，有信心为国家的金融事业发展作出更大贡献。
他的这封自荐信，果然发挥了作用……
当年，方星海就被调任至中财办——这个最重要的经济决策和智囊部门。而当时中财办的掌门人，正是后来担任了副总理的刘鹤。
之后，方星海就被视为高层的经济参谋之一，还曾一度在瑞士冬季达沃斯论坛上大放异彩。一直到2015年。
对股民们来说，2015年的那轮股市“过山车”，至今仍历历在目。5178点的大盘点位，已经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在“股灾”之后4个月，方星海离开中财办，升任证监会副主席。
此后，方星海以“副村长”的身份，先后分管过证监会里权力最大的发行部，以及这两年势头渐涨、同时也是他最擅长的国际部，还有市场二司（负责私募基金监管等）、会计部、法律部等等。
【叁】“万人迷”的阿喀琉斯之踵
作为一名履历显赫的西方经济金融学“拥趸”，刚刚“加盟”证监会的方星海，无疑是一颗星光闪闪的“万人迷”。
而方星海本人对此也不避讳。他和十几年前从香港高薪聘请来的证监会副主席史美伦一样，都对未来的资本市场建设，抱有着要用尽毕生所学、再创一番天地的宏伟梦想。
在“副村长”任上这些年，方星海赶上了几件大事——
比如，2018年上交所推出科创板，而在当时，发行口正归方星海分管。当时他对社会表示，要以最快的速度推进科创板上市审核。
还有一些影响深远的大事，就是方星海本人直接主管或操刀的——
比如，上市发行注册制的改革，转融通机制中关于转融券机制的建立，推进企业赴美赴港上市，等等。即使是早在2014年就推出的沪港通和之后的深港通，背后亦有着方星海的身影。
而其中最被人诟病的，一是在低迷行情下却让IPO“井喷式”发行，二是跟转融通深度绑定的高频量化交易——这两样，前者是市场的“吸血兽”，后者是股民的“快镰刀”，两手一起抓下来，方星海就成了大家眼中的“转融通之父”、“空头总司令”。
“万人迷”的结局，总是“万人捶”——二十年前的香港人史美伦是这样，二十年后的美国高材生方星海亦是如此。
论对资本市场的专业洞察力，科班出身的方星海无人匹敌。但若论对本土资本市场的深刻领悟力，海归派的方星海就有点儿水土不服了。
他用尽毕生所学为市场设计的这一套“市场化”“套路”，最终一样一样皆被市场“反套路”。他穷尽国外所闻为市场构建的这一套“法制化”“设计”，最终一样一样皆被市场“反设计”。
而他毕生所信仰的、并为之苦苦追寻的西方经济学“理想”，也在不可逆转的时代洪流中被“墙倒众人推”。
今年1月，随着“五不”文化的提出（“诚实守信，不逾越底线；以义取利，不唯利是图；稳健审慎，不急功近利；守正创新，不脱实向虚；依法合规，不胡作非为”），以及对西方金融模式的“重新审视”，作为“西式”精英代表的方星海，或许在那时就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
果不其然，在7月30号这天下班后，“久旱逢甘霖”的股民们就见到了似乎“如约而至”的“壮士断腕、正本清源”……
于是乎，朋友圈里又津津乐道起当年的肖钢、刘士余、易会满们，认为这又是一次对市场的“献祭”；
于是乎，第二天一开盘，市场就用真金白银表示了“回馈”：截止7月31日收盘，全天两市成交量超9000亿元，较前一日剧增50%；上证指数收于2938点，较前一日涨幅超2%。
看来，股民们已经把方星海的离任，当成了保卫大盘3000点的超预期“利好”。所以才有人说：当前资本市场的主要矛盾，是韭菜们对于利好消息的热切盼望与村长副村长们更换过于频繁之间的矛盾……
尽管方星海离开了证监会，但他仍然保留着中国留美经济学会会长的兼职。半个多月前，这个学会才刚刚在方星海的老家浙江，举办了一场年会。
“一入体制深似海”！——或许只有那大洋彼岸，才是真正适合方“副村长”的归宿……
（消息参考：证监会官网等）
责任编辑：江钰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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