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资本市场、关于中国金融,我和王巍会长聊了聊

关于资本市场、关于中国金融,我和王巍会长聊了聊
2024年04月30日 09:24 市场资讯

  来源:金博Daily

  作者:金博文化

  上周,我和王巍会长进行了一场关于中国资本市场、金融改革的直播。

  锚定“金融强国”目标,近期中央一系列重要部署以及监管部门的改革举措,集中释放了打造一个更强健金融体系的决心,一个更具理性与文明风貌的金融体系渐行渐近。但客观上看,就现阶段而言,改革之路仍需多方合力、攻坚克难才能行稳致远。

  王巍现在是金融博物馆理事长、全球并购公会创始会长,也是我们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的老校友。作为一名在金融史学研究与实践前沿行走多年的“老兵”,对于中国金融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他也有着诸多独到见解。

  这场直播的话题内容始于金融,但不止于金融,也包括对于个人、国家创新寻路的一些思考。

  以下是本期对话的内容实录:

  01|“波士屯”留学经历及日后影响

  校友相聚 · 畅聊金融

  田轩:我2003年到2008年在Boston College读了五年的PhD,2008年博士毕业。波士顿英文名叫巴斯顿,翻译成中文名,官方叫波士顿,但是我们一般给它的昵称叫“波士屯”,为什么?第一,它(区域面积)确实很小,是个屯。第二,在巴斯顿有86所Universities and Colleges,是美国文化重地。很多学者聚集在那里,人文气息特别强。我当学生时主要关注的更多是学业、写论文、考试,并没有太多关注学院是怎么管理的,但是耳濡目染,我会觉得美国的学术界相对来说师生之间的交流会比较多,师生关系也比较平等,大家能够在学术上很平等地探讨。不是说你是老师,我就觉得你一定是对的,我经常说Critical think,批判式的思路,我觉得这对我的影响特别大。后来,我到清华五道口,也是希望能跟我的学生有更多地交流,而不是说你快到毕业了才来找我聊。硕士也好,博士也好,我是希望在学生写论文的全过程当中都能参与,然后给他们一些指导的意见。有的时候,我们也应该多向年轻人学习。

  02|关于“救不救”的问题

  道德风险与混合策略

  王巍:2008年你刚刚毕业,正好也是美国次贷危机爆发,你那时在美国教书,能够观察到美国处理次贷危机的宽松财政这样一个整体过程。对美国金融市场出现次贷危机以及他处理的过程,你有什么样的评价?

  田轩:当时我印象特别深,9月15日雷曼兄弟倒闭,美国政府对有一些公司救了,有一些则没有。美国从处理2008年次贷危机,到包括像2023年有些小的危机,硅谷银行那个处理得就很好。在他们的金融系统里,银行和银行之间,银行和各个金融机构连得太紧,一旦出现问题,如果是系统性的问题,传染速度是很快的,越发达的金融市场,连接就越紧。我觉得美国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主要特点就是快,下决心也快。在短时间内,美国政府就出面利用国家信用底线,或者bailout(紧急财政援助),或者给你兜底,迅速把市场信心提振。

  王巍:美国资本上当年金融创新让人眼花缭乱,他们能够迅速出手去抓住整个金融圈的龙头去拯救,最后再看他们投了大量钱以后全部都赚钱了。我们现在房地产出了很多大的问题,包括恒大,包括很多各地的大型民营企业,甚至万科都出现了问题。要不要救他们?每个都是上万亿,too big to fail,如果不救,他可能导致一连串的失业等社会连锁反应;但如果救他,会不会出现道德风险,你怎么看?

  田轩:如果每一次金融机构出现问题,政府都出手去救,就相当于我有一个靠山;但如果不救,就像您说too big to fail。在这方面,美国其实提供了可以借鉴的思路。在博弈论里,我们叫做“混合策略”,(意思是)不要总是救,或者不是总是不救,我们要以一定的可能性来救,一定的可能性来不救。比如2008年的金融危机,美国政府对雷曼兄弟就没有救,但是其他的公司他全救了,比如AIG、花旗。混合策略类似于我们玩“猜丁壳”,我有一定概率出“拳头”,有一定概率出“剪子”,也有一定概率出“布”。这样就让对方能够理解政府做出的权衡,考量因素是非常多的,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些都是对监管部门巨大的压力,是考验,也是挑战。

  03|新“国九条”对资本市场的

  方向性改变及影响

  王巍:2024年出台了第三次“国九条”,这次“国九条”的方向立场都有一些变化。在资本上增长的初期,前两个国九条的核心是壮大资本市场,多增加社会资源进入,学习全球的稳定经验,让资本进入金融资市场,帮助配置资源。从注册制到核准制,再到注册制,我们看到的是努力发展放开的趋势。现在“国九条”的核心是强调党性、人民性,强调市场的风险,强调控制。现在中国进入到一个新的发展阶段,要求平等、公平、公正,可能就会有些新的调整变化。

  田轩:2004年的“国九条,是为当时股权分值改革制定的,迎来一波牛市,效果非常好。2014年的“国九条,是为注册制做准备。2024年的“国九条更多是强调金融的政治性和人民性,还有就是从属性。我们要把金融的定位搞清楚,金融的天职是为实体经济服务,本质上是服务业,不能把自己说成是当老大。金融要回到原来的从属性定位,为实体经济和高质量发展服务,以人民为中心,这是现在大的监管逻辑。金融不能自我膨胀,金融是有风险的,要关注发展和安全的关系。这次“国九条总体感觉是在强调金融的从属性,党对金融工作的集中统一领导,包括上市、退市、持续监管、基金从业、交易各方面都提出了非常多的要求,还专门提出不要有炫富想法,不要精英论和例外论,不要搞奢靡之风。如果我们把时间轴放长来看,可以理解成这段时间的金融监管是在收紧,这和前期各种各样的金融乱象高度相关。

  王巍:你的总结正好也是我整个经历的过程。特别是第一次“国九条,主要解决全流通的问题。我当时做几家上市公司的独董主席,专门负责谈判解决全流通。那个时代,栩栩如生,谈判很艰难,但是很成功。第二次主要是注册制改为核准制,调核准改成自主措施,给交易所、给上市公司以更多的自主权。而现在是做一个调整,要考虑两个因素:第一,金融圈很大的一个问题是内幕交易。第二,金融的空转。金融和实体的关系很难说,过去金融是被压抑的,40年前没有金融,我在读书时金融不重要;后来大家为了提升自己的地位,全力推动金融深化,特别是在互联网出现以后开始有了金融创新。过去10年,中国的产业方向是金融在决定产业,资本走哪,产业跟哪,这样就变成金融是全球资本中有最密切联系,在全球资本流中很难控制,也就有可能出现中国经济的所谓特色失去,失去金融的自主权,也会失去整个国民经济的自主权。

  田轩:现在大的方针和国家方向是:第一,金融要从严监管,要搞清楚自己的位置,金融是从属性的,要支持实体经济。第二,如果真的符合国家重大战略需求,符合中美的博弈,我们需要中国的硬核科技,它在资本市场发展是有很大的、很好的前景。我们要做金融强国,科技要自立自强,金融要起到支持、保障和推动的作用。金融要支持科技创新,要加快促进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和培育。

  04|“不太积极的资本市场” 与

  “CEO的自恋性格”

  田轩:金融强国的五篇大文章,包括科技金融、普惠金融、绿色金融、养老金融、数字金融。你会发现金融都是在后面,说明它要去支持科技创新、支持普惠、支持绿色、支持养老、支持数字。我从2008年起就开始做这个研究,研究怎么利用金融手段去支持创新,大概的体系分为宏观、中观和微观。宏观是用跨国的数据和研究来看一些金融制度,宏观政策本身对创新的影响不是特别大,但政策的稳定性和确定性对创新的影响很大。从中观角度讲,我们关注的是金融市场,大的逻辑是我们要设计一个叫“不太积极的资本市场”,来做长期创新,这是一个周期非常长的过程,它的不确定性非常大,它的失败率特别高。一家企业上市以后,能享受到上市公司的优势,但同时也有一些负面作用,一旦企业变成一家公众公司,所有的聚光灯全都会打在你的身上,你要定期披露,你的股价每天在波动,门口的“野蛮人”、做空机构都在盯着你。在资本市场的层面里,我们要设计一些机制来尽量把创新型企业保护起来,不让它受到短期资本在微观层面的较大影响。另外,我们也会研究CEO性格的特质,学术界人士一直认为,企业如果有自恋的CEO,这个企业的投资决策、融资决策、业绩表现、股市表现都是差的。但唯独当你把衡量指标换成科技创新,学术研究结果就发现有一个自恋的CEO对于企业创新是个好消息,自恋、自负、过度自大的CEO能够有强大的心脏,带领企业穿越周期,不会被短期的创新失败所影响,能够坚持做下去。

  王巍:安迪·格鲁夫写过一本书《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他本身就是偏执狂,而且在我接触了很多美国的金融圈人士之后,发现很多人都非常自恋,比如“垃圾债券之父”迈克尔·米尔肯,他就极其自恋;J.P.摩根、洛克菲勒都是非常自恋的人。在正态分布的社会下,大多数人思维是一致的,偏执、边缘的人很少,用常规正态分布的人去评价一个边缘的人是不准确的。中国的企业家应当是一个光谱有人是红光有人是紫外线这样社会才有活力。企业家可能会失败,只要不是恶意欺诈,正常创新失败社会要给予宽容度。看到一个企业家成功的同时,还要看到大批人是失败的,失败是人类的宝贵资产。因为失败,他告诉更多人这条道亮红灯不能再走,省了一大批人的精力和时间。所以,我们要研究失败,宽容失败,只要不是恶意的道德欺诈,给失败者空间,这时候中国市场才能有机会。

  田轩:我觉得包容失败有两个层面:第一个,企业如果创新或者哪怕有一些小的违规,只要他合规了,就可以让他继续再进行下去。第二个,包容一些特别有个性甚至是叛离叛道特立独行的创业者企业家他们是社会最宝贵的财富。因为创业者是特殊材料做成的,有人专门去研究顶级的创业者,独角兽公司的超级创业者,在他们身上总结了20多个特质。像马斯克、乔布斯哪一个是正常人?他们都是特立独行、离经叛道的。我们整个严监管是必须的,严刑峻法是注册制很重要的组成部分,严重违法违规也一定要严罚,但对于绝大多数的创业者、创新者、企业家,尤其是民营企业家,我觉得还是要包容失败包容个性化的一种体现

  王巍:我鼓励大家去折腾市场,因为创业者的核心是不断搅局颠覆不断破坏大家习以为常的东西你才能前进,而好学生都会稳定局面。学校里学金融有三个性,流动性、盈利性和安全性,这些都是监管要求,但你不能要求所有学金融的人,整天都学这些,都当监管。市场上的监管人员远远超过了创业者,市场就没有活力了。所以,我一直讲要给更多的学生以创新,给他们宽容,让他们成长,让他们折腾,让他们有童心,而不能是形成中国资本市场上的一大批“巨婴”,看着很庞大,但是没头脑,肌肉很庞大。

  05|在躁动的商业环境下

  保持学术定力

  王巍:你有非常好的教育背景,北京大学毕业,在美国华盛顿大学读了硕士,然后在波士顿学院读了博士,而且又教书,有很多的政治影响力,出了大量的Research Paper,显然智力和能力都非常超群,但结果你选择了在学术圈里长期耕耘。特别是在过去20年里,金融圈野蛮增长,赚钱最多的时期,你是怎么保持住学术定力,愿意安心在学术圈子里不断地提升自己,同时教书育人?

  田轩:我在读博士的时候也躁动过,在2005、2006年一看动辄几百万美元的这个时期,我也利用暑期周,在美国大的投行里亲身体验了一下,但后来我觉得这对我人力资本的积累是一个伤害,大量做着重复性、基础性的工作。为什么我会选择做教师?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我确实非常享受发现新东西的这种快乐,因为学者、教授做科研,本质上是对人类知识的边界做一些突破。要增量,要把人类知识的边界向外推进,这个事情非常难,因为本质上我们绝大多数人都是知识的消费者,你看书其实都是在学习别人的知识,在消费知识。而教授、学者是知识的创造者,你要创造一些新的知识让别人来学习。另外,我也希望能够用一个新的框架把中国的金融问题解释清楚。尤其是2014年我回来就发现中国的金融体系跟西方有很多不一样,如果拿西方的金融体系来套中国是不对的。从逻辑上讲,一个国家必须有非常明确的产权体系,很好的法律体系,这样国家经济、金融才能快速发展起来。而我们的法律体系和制度体系并不健全,但是中国的经济能够快速地发展。我还是想能够通过理论联系实践,不能说构建自主的知识体系,但至少是一个大的框架,把普遍的原理应用在中国特有的金融体制中,我们的市场和政府的关系,我们的法制、法律体系,一些制度特色,党的集中统一领导,中国特有的要素,把这些整合到一起,解释中国的问题,这是我的学术梦想。

  06|如何看待当今金融专业的选择

  田轩:我从两个层面来谈。第一个层面,我从当老师以后,不断有朋友在问,说现在的孩子考大学要不要学金融?我觉得取决于您的孩子对数字敏感不敏感。如果孩子对数字敏感,建议去读数学、物理、计算机;如果孩子对数字不敏感,建议去读文学、哲学、历史。在本科阶段,我是不鼓励学生去学金融、管理、法律、会计这类应用型学科,我更建议他们去学一些最基础的学科,这些基础学科提供建立的是构架,是一个方法论,是解决问题的方法。知识迭代是非常快的它的折旧率是很高的我更重要的是方法论是想问题的方法。你遇到问题时怎么去做?批判性思维Critical Think非常重要。一个人在8到22岁时,正是他构建方法论的黄金年龄,学一些最基础的学科,这些东西亘古不变,数学、物理、哲学、历史等。到了研究生阶段,可以转成应用类型的学科,比如金融、法律这些。五道口金融学院现在只招硕士生,硕士生进来的学科背景很多,根据我的观察,本科选的是基础学科的学生,一进来可能感觉门槛比较高,学习曲线比较陡,但是后劲大,他们的复合性学科背景对于掌握金融知识,反而倒是更好。所以,一般意义上讲,我给自己的小孩也是这么设计,本科阶段学最基础的学科掌握方法论研究生阶段学一个相对热门或是应用型的学科。金融客观上来讲,今天已经不再是全世界、全社会里薪酬最高的职业领域。用我们北京一句很俗的话讲“我们不能光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揍”。本身金融就是工作强度很大,风险比较大的一个行业,刚进入时加班很正常,也非常苦。但如果孩子真的是对金融感兴趣,倒也可以把眼光放长远,即使现在金融可能职业薪酬并不是最高,但我觉得继续研究金融或做金融方面的工作,也绝对是一个非常好的职业。

  王巍:大家要根据自身兴趣,而不要根据今天的市场减薪影响来判断。每个国家都有经济周期,可能由于疫情,由于中美冲突暂时会出现低潮,但是中国的国运很强,中国人勤劳能吃苦,资本市场也在这儿摆着,而且我们有巨大的前瞻产业,比如低碳经济、新能源、AI、Fintech等领域都充满希望,年轻一代人应该放宽视野往前看一个国家不光是亮肌肉亮拳头还要有头脑有心灵,是一个Heart to Heart,Man to Man,心对心的这种沟通。我们最近在做全国的青少年金融挑战赛,此前我们就举办过大赛,5万人参加,疫情之后停了,今年再重新做起来。我这次去美国,他们也特别感兴趣,问能不能搞中美之间合作的活动,美国和中国各组织100个学校,一起来做符合低碳、AI、普惠金融的共识性国际比赛活动。所以,在这方面我们也是想深入发掘,这几年会努力推动一下,到时候我也特别想邀请你,也跟上海高金一起来做,向世界展示一下在中国发展过程中,有更多的人基于国际共识去推动和平合作,而不是冲突,不是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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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江钰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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