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兴路板车夫的绝技

□郑中天

从七星岗穿过通远门城门洞就是和平路，沿这条下坡路到较场口，向右拐个180度的急转弯就是中兴路口，它旁边的十八梯而今成了一个网红打卡点。如今重庆地铁四通八达，中兴路上也修了地铁站，各地游客去十八梯参观和消费都更加快捷。

我从小在中兴路一带长大，那年代没有私人汽车，公交车也不经过中兴路，马路上只有少数单位上的公用汽车行驶。见得最多的车就是板车。至今还记得在这条坡度很长的马路上，20世纪50年代，曾是少数板车夫表演飞车的“舞台”。

那时候在路上行驶的板车有两种——杠子用圆木做把手的板车，属于个体或集体，是用来拉货的车；杠子用钢管做把手，车架上面安装一个椭圆形的大木桶，就是专门用来运粪的车。别小看这粪车，它可是关系到民生的大事情，由政府环保局下属的环卫公司负责管理。

主城区的粪车都是统一标准，统一制作，来往中兴路上的粪车，属解放西路环卫所管辖，木桶上面还喷了“解西环卫××”号的字样。每部粪车上都配了一挑粪桶、一根扁担和一条肩带。环卫所的运粪工，每天下午准时把粪车停在街巷口旁边的大马路边，然后挑着粪桶进街巷，扯开嗓子高喊：“倒罐子哟！”挑粪工的话音刚落，早候在家中的妇女们，急忙把各自家里的罐子端出来倒进粪桶里，粪桶快装满时，运粪工就挑到粪车旁，揭开粪桶上椭圆形的盖子，把粪便倒进大桶里，运到凤凰台附近马家岩修建的出粪口，拉开底盖通过管道出粪。马家岩下面是长江，江面上依次停靠了许多粪船，这些船装满粪便后，运到沿岸农村作肥料使用。

中兴路起于较场口南端，止于南纪门的解放西路口，从上到下两边都有不少街巷，靠右的街巷有蔡家石堡、王爷石堡、韩家小巷、韩家大巷、坎井街和马蹄街，进街巷全是上坡。靠左边的十八梯、清真巷、柑子堡、回水沟和厚慈街，进街巷全是下坡。不管上坡下坡，运粪工都要一担担地挑，一车车地运，单调、繁重、臭味，都考验着他们的意志。

但也有部分青壮年运粪工，在艰苦的劳动过程中，在运粪车下坡运行时，养成了苦中寻乐的习惯，追求车轮滚动过程中的剌激，用身体的前仰后倾，以及车尾的刹车掌握平衡，表演双脚腾空的飞行绝活。每到这时候，路边的人行道上就有不少人围观，看到精彩处，还有观众拍巴巴掌叫好。板车夫见有人助威越发得意，车跑得更快，脚腾得更高，驾驭粪车行云流水，时而脚尖点地，抬高车杠点一下刹车降低车速，时而双手压低车扛，双脚离地在空中交换脚步，如此反复使用，好像篮球运动员跨三大步扣篮，把路人看得提心吊胆。

其实路人大可不必为车夫担心，他们拉粪车时间久了，熟能生巧，这样的跨步动作，既快又轻松，还能节省劳动时间。真正费力气的活，除了挑粪外，反而是回程拉空车上坡，因为车上装的那个椭圆形大粪桶，颇有些重量。

时光隧道穿越六十余载，中兴路这段长下坡，又重新浮现在我眼前。岁月磨平了马路上低矮黢黑的房屋，废墟上生长出一排排高楼大厦，家家户户都使用抽水马桶，粪便被冲到地下的化粪池处理，空气中的臭味早已消失殆尽。但运粪工人驾驭飞车的绝活，至今还被一些老人吹得神乎其神。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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