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山区韩村河镇小次洛村多位村民向本报反映，位于该村西北侧的数百亩土地自2004年流转给村委会后，被一家砖窑厂承包下来。多座违建随后拔地而起，因取土烧砖，土地还被整体下挖，部分地块甚至被挖出约10米的深坑，大坑又被倾倒进大量的化工土硼泥，整个地块上到处都是建筑垃圾，土地状况令人担忧。
今年2月，记者曾向相关部门反映该问题，房山区相关部门介入，拆除了砖窑厂所建的办公大楼，清走了两个拆车厂，并对建筑垃圾进行清理。但最近，村民再次反映称问题整治并不彻底：地块南侧仍留有几间平房及板房未拆；近400亩土地上的建筑垃圾仅清理了百余亩，且垃圾清理只限于表面；化工土硼泥尚未清理；新栽在建筑垃圾上的树苗，已出现大批死亡。
地下堆积建筑垃圾，新补种的树苗难以成活，多已成光棍。
补种树木的地里仍堆着大量建筑垃圾。
回访
土里堆积碎砖烂瓦 新栽树苗多已死亡
10月20日，记者再次赶赴小次洛村。“小次洛村”四个金色大字高悬在该村大门的拱形牌坊上，掩映在深秋的依依垂柳中。这是本报记者时隔近10个月再次踏上这片土地。还记得第一次来时，地面上还残留着积雪，薄薄的积雪下，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砖头瓦块遍地都是；地块北侧，近百亩的土地上，一排排树苗近八成已枯死。
此次，记者看到土地上又新植了苗木，但这些新植的树苗大片大片光秃秃的，没有枝叶，就像一根根木棍插进树坑中。村民王女士说，地块中部的新植树苗栽种于今年三四月份，由韩村河镇政府林业科等部门负责，“2021年初他们以‘口袋公园’的名义种过部分树苗，此次种树先是将之前已死的刨掉，再种上新树，还新挖了很多树坑种上树苗。但是现在这些树苗大部分又死了，太可惜了。”几位村民曾用铁锹挖开树坑，确认树苗的生长环境，“看看，这些树坑里全是建筑垃圾，谁家的树栽到这里能活？埋这么多建筑垃圾，还有化工土，仅仅靠补种树木，问题就算解决了？”
村民反映，该地块共约500亩，除北侧百余亩土地用于京昆高速修路外，其余近400亩土地内埋的全是建筑垃圾及化工土硼泥。“今年这次土地整治也只是清走了地面上的部分建筑垃圾，面积仅约100亩，便停工了。”
继续前行，脚下依然是碎砖烂瓦，记者看到种于地块北部的树木也多有死亡，一些成活的苗木叶片枯黄，毫无生机。一路磕绊来到地块东侧，记者发现地块与东侧道路间隔一深沟，站在沟中，可清晰看到地块齐腰深的纵切面：土壤中堆积着大量红砖、瓦块、混凝土块及破碎楼板等建筑垃圾。
在地块中部偏东位置，有百余平方米地面看上去白花花的，地面上连棵枯草都难以看到。一位村民说，该处被埋入了大量硼泥。被埋入硼泥的土地还有几处，一处位于地块西侧，记者赶去查看，该处地面同样泛白。“埋了硼泥的土地寸草不生，更别谈复耕种庄稼了。”村民说。
村民曾于2016年和2019年两次自费请环境检测公司进行土壤化验。北京一家专业环境质量检测服务机构于2016年5月10日出具过一份《检测数据报告单》，显示该块土地土壤的pH值为9.22。一位农业专家解释，该数值意味着土壤碱性已经很大，“大多数植物在土壤pH值高于9.0的情况下难以生长，这块土地若想恢复耕种，需进一步改良。”
在整个地块的东南角，原本矗立的一栋四层楼房已清拆完毕，但建在大楼南侧的几间平房仍未拆除。记者看到平房前还停有几辆机动车，“这些平房和大楼一样都是违建。”村民郭先生说。在地块最南侧，一排蓝色围挡圈起大片场地，场地内还留有3间临时厂房。
记者现场查看发现，原来修建在楼房东侧、北侧的两个拆车厂已清理干净。只是该处不知为何又挖出一个深坑。“这里的土地整治已停工，真担心过不了多久，又有建筑垃圾倒进来。”一位村民担心地说。
村民多年来四处反映问题，此为村民韩女士保存的部分投诉信函快递回执。
担忧
流转期仅剩3年 土地能否恢复如初
自2005年发现土地被取土制砖开始，因担忧世代耕种的土地被毁，小次洛村村民通过邮寄投诉信函、现场到相关部门反映以及拨打12345市民服务热线等多种方式四处反映问题。村民韩女士保存着大家寄发投诉信函的部分邮寄回执，只见一张张盖有邮戳的回执密密麻麻贴满了10余页，每页贴有回执百余张。“我们快递出去的投诉信已有上千封。”韩女士说。
北京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委员会房山分局在2022年1月21日的一份回函中称，经比对“北京市城市空间大数据平台——数据展示与应用系统”，被举报土地所在房山国土空间规划分区（2017年—2035年）中，国土空间规划为生态混合区、对外交通及设施用地、永久基本农田；土地利用现状地类为采矿用地、村庄、旱地。
该回函还写道，“我分局工作人员对涉及旱地和永久基本农田约27.7亩的土地进行了现场调查，该地块现状地貌为空地，地上有玉米收割后遗留根茎，未发现破坏耕地和永久基本农田行为。”“被举报土地南侧地块堆放有少量建筑垃圾，经向韩村河镇小次洛村委会了解，该建筑垃圾为村内进行人居环境整治拆除的建筑渣土和村民翻建房屋堆放的建筑残渣……”
对于该类回复，村民并不认可。他们表示，该地块土地面积约500亩，土地流转后，除北侧百余亩用于京昆高速修路外，其余近400亩土地性质均为耕地。多位村民向记者出示了保存多年的《农村土地经营确权证书》及与村委会签订的《土地经营权确权合同书》。“当时有180余户、600余名村民，每户与村委会签订合同，将总计约500亩的土地流转给了村委会。”
村民说，即使根据北京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委员会房山分局的回函也可看出，该地块中含有永久基本农田，“可这块近400亩的土地上被倾倒了大量的建筑垃圾及硼泥，这些垃圾没有彻底清理，土壤也没有进行科学的检测和改良，就随意进行了两轮种树，树木大多死亡，这种整治不仅没有彻底解决问题，还造成了新的浪费。”还有村民反映，地块里倾倒的建筑垃圾，是大卡车趁夜从别处拉来的，“并非村民翻建房屋的建筑残渣，全村都拆了也没有这么多建筑垃圾。”
村民提供的多份《土地经营权确权合同书》显示，该地块流转期限自2004年1月1日至2027年12月31日。也就是说，还有3年时间，土地流转期即满。“所以我们才越来越着急，这么多建筑垃圾不清理，还给种上了树，这块地以后还怎么用？”一位村民说。
记者查询发现，2005年5月31日，该村村委会将这些土地承包给北京市和大工贸有限公司（现名：北京和大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做砖窑厂。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当日双方又补签了一份“附加协意（注：原文如此）书”，将此前的承包合同作废。“附加协意书”中约定：承包合同的全部内容是为了北京市和大工贸有限公司接受上级主管部门检查验收之用，不具有任何法律效力，全文无效，也不作为下一轮承包合同的任何依据。
“村里签的协议，当天又毁掉协议，开始我们没明白为啥会这样，后来才慢慢琢磨过来——村委会有规避责任的嫌疑。如果大家为此再投诉，村里会说，合同毁掉了，他们也没办法。后来这块地真的就陷入失管状态，任由砖窑厂开挖取土，后又倾倒建筑垃圾。”村民说。
大量硼泥被填入深坑，地上寸草不生。
关注
建筑垃圾如何整治 地块性质仍存争议
就村民反映的问题，记者先后同小次洛村村委会、韩村河镇及房山区相关部门进行求证，并跟进有关整治工作的进展。在此期间，记者还多次将整治中发生的问题向房山区相关部门反映，以期能及时发现并解决。
10月23日，该村村委会一负责人回应，有关建筑垃圾整治工作，韩村河镇林业部门已经在该块土地上补栽了树苗。至于该地块的性质，其认为是“以前的废弃砖厂”。当被问及如何能彻底治理好该块土地时，其称，“一切都听政府的”。
一位曾在村委会任职多年的工作人员向记者透露，其任职时曾查阅过该村档案资料，并未发现有关该地块土地性质变更的批示或是通知，“镇里说是工矿用地，其实也都是口头说。事实上该块地就是村民的耕地。”
整个地块中的建筑垃圾及硼泥是否会继续清理整治？10月23日，房山区相关部门予以回复，并向记者发来《韩村河镇小次洛村老砖厂勘察项目初步勘查报告》。关于该地块的土地性质，相关回复显示，“该地块现状包括建筑用地、林地和草地。”有关地块治理问题，回复称，今年6月19日，房山区城市管理委员会备案通过老砖厂建筑垃圾治理项目，“目前治理项目正在施工，预计10月底治理完毕，实现场清地平。”
《韩村河镇小次洛村老砖厂勘察项目初步勘查报告》显示，该场地位于小次洛村老砖厂，现为场平后空地。场地南北长约650.50米，东西宽约380.20米。施工钻孔地面标高为33.85米至36.40米。根据钻探揭露情况，地块下部为回填的杂填土，填土厚度为0.4米至7.2米，场地人工填土主要以建筑垃圾为主，建筑垃圾多为砖块、混凝土块、黏性土、粉土充填等。
10月29日，韩村河镇城乡发展服务中心一负责人告诉记者，其不负责土地性质，不负责对硼泥的清理，只负责对地里的建筑垃圾进行清理，“是要全部挖出来，实现场清地平，整治工作应该快完事儿了。”至于村民反映的土地整治工作目前已停工、建筑垃圾清理停留在表面、地块内仍埋有大量建筑垃圾等问题，该负责人称，目前已清理多少建筑垃圾还没有准数，需了解情况后回复。截至记者发稿时仍未收到任何回复。本报记者 张淑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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