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中的小幸福

爸爸说霞像他的妹妹，让我们姐弟俩称其为“姑”。妈妈说霞就是她的妹妹，让我们称其为“姨”。为了不让爸爸妈妈较真生气，我们抛开他们的建议，用我们山区的称呼喊春霞为“嬢嬢”，且每次都叫全“春霞嬢嬢”四个字，一个字也不会少。我和弟弟第一次用脆生生的童音叫“春霞嬢嬢”时，正好花开月圆。

我知道月亮遥不可及，可她是我的爱物，小船状的、圆盘形的、蒙纱的、遮云的、透亮的、羞涩的……她没有太阳热情，但黑灯瞎火时，只要有一丝月光，我就不会害怕走夜路。

童年，停电而又有月光的夜晚，是我记忆里最美好的年华。春霞嬢嬢也喜欢月亮，每当月亮快圆快亮时，她会趴桌子写字，妈妈说是写“回信”，我和弟弟却理解“回信”为练字。

春霞嬢嬢对待我们就是亲姑亲姨，她不但给我们买吃的玩的，还陪我们识字背诗打趣，总是在月光洒满院子时和我们背童谣：“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提笆篓，笆篓里面装鸡蛋，刘家李家各一半。”哈哈哈哈哈哈，分鸡蛋啦，我们在小木凳上笑得东倒西歪后，她又拉起我们坐正，来背正经的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大概我上初二的时候，春霞嬢嬢因为做了随军家属要调去北京工作。她走的头天晚上，我在家里是不吃不喝，大哭大闹，我觉得她去的地方比月亮更远，我害怕再也见不着她了，所以我哭，哭得很伤心。春霞嬢嬢刮着我的鼻子说：“都大姑娘了还哭？一个月亮，你能看见，我能看见，咱们就不远。”

第二天早上在火车站，我眼睁睁地看着带着大包小包的春霞嬢嬢被小陈叔叔牵着手上了绿皮火车，车轮渐行渐远，我的心拔凉拔凉，十二分的不甘：小陈叔叔，一个老让春霞嬢嬢在月光下回信的男人，生吞硬剥地把我的姑我的姨给弄走了，早知道嬢嬢回信是什么，我就该在她每次回信时捣乱。一边低声啜泣的弟弟拉住我的衣角：“姐，我们也让春霞嬢嬢回信。”

春霞嬢嬢离开我们的那一晚，月亮又圆又亮，空气中还飘散着桂花的香气。我和弟弟就在月光下悄悄发誓：早饭不喝甜豆浆改吃白稀饭，每天省五分钱攒起，买信封、买信笺、买邮票、写信、等回信。当我俩偷偷地写好第一封信、粘贴好邮票后，去找爸妈要地址时，他们出奇地高兴，说我姐弟俩跟着春霞嬢嬢受教育，长大懂事了。

从那时起，月光伴书信，继续着我们叫“春霞嬢嬢”的日子，一年、两年、五年、十年，身处北方南方的我们，用几页信笺纸互报舒畅、健康、平安。在中秋佳节时，还特别描述了各自看见的月亮，享受的月光。我没觉得春霞嬢嬢变老，春霞嬢嬢也老认为我还是那个圆脸大眼乌黑短发的小姑娘。随着时代的变迁，座机、小灵通、手机渐渐代替了写信回信，最终微信替代了所有与春霞嬢嬢的联系。

记不起前些年的哪个中秋了，我用手机拍下月亮发给春霞嬢嬢时，同时我又收到她发来的照片，都是圆圆的、亮亮的，特别的温馨可爱。我爸看了，硬说两张为一人所拍。

去年离中秋半个月的时候，春霞嬢嬢突然寄来了一封信：让你爸爸妈妈来北京过中秋，我非常非常地想念他们。然后我原话告诉爸爸，他架上老光镜后，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激动起来：“要得要得，这个中秋啊，我和你妈一定去见想念我们的霞妹和妹夫，你们赶快订票……”

去年中秋，我近80岁的爸妈，迈了一大步：第一次坐上飞机去了北京，登上了长城，参观了人民大会堂。一张接一张的照片，让我无比羡慕。夜里，通过视频我看见了爸爸妈妈、春霞嬢嬢、小陈叔叔，正举杯邀着明月，品着月饼……

（作者系万盛经开区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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