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中国企业家杂志
告别机会主义者，“后劲”者胜。
文｜《中国企业家》记者 闫俊文
编辑｜李薇
“死亡魔咒”环绕在曾经的明星初创公司的上空，最新的例子是WeWork和柔宇科技。
WeWork于2010年成立，核心商业模式是共享办公，从软银等机构获得了120多亿美元的融资，估值达到500亿美元，勉强上市后，结局却是申请破产保护；柔宇科技成立于2012年，凭借“柔性屏”技术8年获得13轮融资，它的结局是破产清算。
一个是“共享办公”模式的开创者，一个是天才少年的黑科技魔法，但却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它们也代表了过去数年初创公司面临的两大难题——投资机构带来的泡沫估值，以及无法产业化应用。
过往陷入癫狂的梦幻者正在为时间所清算，全球独角兽数量都在减少。数据显示，美国新增独角兽集中在区块链、企业服务、人工智能等领域，而中国新增独角兽多存在于芯片、新能源等领域。
在此背景下，过往的创业方法论失效了——过去10多年，创业圈奉行“短平快”的互联网创业方法论已行不通了，价值链回归到了技术、产品创新与创业者认知进化上了。
过去10年，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创业者摸索投资人喜好，一边拿资本，一边在流量领地来去自如。但现在，这样草莽和撞大运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上个时代的创业者，似乎是一种“前劲”型创业者，他们更像机会主义者。
“后劲”型创业者正在崛起——他们能够在机会与战略之间选择后者，能够在定力与躁动之间选择前者，能够在生存与发展之间做到兼顾，在风口停息之时，走得更远，活得更久。
“后劲”者力气绵绵，不争先，不夺势，正如春华资本创始人、董事长兼CEO胡祖六所说，“立足长远，不被当前的不确定所困扰，恒忍持久。”
有“后劲”的创业公司，是在“百团大战”之后能幸存的美团，是能够靠抖音来打开新增长空间的字节跳动，是愿意“赌”上已有一切踏入造车这个“修罗场”的小米。
而这种“后劲”的特质，不单单属于大公司的二次进化，它也适用于奋战在蛮荒、不为人知与不成熟的行业初创者。
2024年，21家来自各行各业的初创公司被我们看到。它们当中，有的刚成立便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投资人争相投来橄榄枝；有的还不是估值超过10亿美元的独角兽，甚至员工数不过百人。不过，从它们身上，我们都能看到“后劲”和“韧性”的力量：
1.它们探索在技术的无人区，这里充斥最热和最快变化的竞争，非共识横行。比如大模型领域，智谱AI和MiniMax在2024年上半年，在API价格战中初步展现出自己的锋芒；再如机器人赛道，专门做人形机器人的非夕科技坚信AGI时代的未来。
2.它们是伴随着主行业、主赛道迅猛发展外溢带动的初创公司，为整个行业带来了更多可能性，比如专门做飞行汽车的小鹏汇天，做工业级以及车规级智能芯片的中车时代半导体、爱芯元智、欧冶半导体等公司。
3.它们在激烈的行业竞争中，依旧能获得结构性竞争优势，比如鸣鸣很忙、霸王茶姬、嗨特购、夸父炸串等企业，它们是这两年大连锁、大加盟、大下沉等为特色的“万店”风潮的代表，标准化和连锁化依旧是中国消费市场进化的大趋势。
“回旋镖”又回来了
什么是优秀创业者的特质？
美国投资机构YC合伙人Harj Taggar曾撰文说，“韧性”才是创业者最重要的特质。
字节跳动创始人张一鸣在一次采访中说，优秀的创业者一个是要有“韧性”，创业要持续投入，聪明人能看到很多机会，但有“韧性”这一点做到的就少很多；另一则是ego（自我）小，ego会挡住自己很多的机会，会挡住很多的感觉，ego小的话，就更能清楚知道哪些是自己想要的，哪些是现实机会，什么是团队的短板、自己的短板，ego越小越能包容，才能容纳招进好的人，不因为自己的偏好错过优秀的人才，不因为自己的偏好错过机会。
“韧性”强，即“后劲”足。这意味着创业者可以从当前噪音中剥离，能看到数年后的技术图景，并坚信技术的“回旋镖”会飞回到自己手上。
闫俊杰在2021年创立MiniMax，决定做一家AGI企业。彼时，OpenAI距离它在2022年11月发布ChatGPT还有1年多时间。2020年6月，OpenAI发布了预训练语言模型GPT-3，但外界很少有人关注。
创业前，闫俊杰在商汤任职，那时候，大模型还不是最炙手可热的风潮，2021年，商汤成为“AI视觉第一股”，股价翻上天，其他3家云从科技、旷视科技、依图科技也在递表过会，冲击上市。
闫俊杰曾在公开场合回忆说，“那个时间点人工智能技术是非常依赖根据特殊的需求来定制模型，只能解决特定的问题，比如人脸识别、语音识别。长远来看这件事很重要，但是那个时间点人工智能实际产生的价值又很局限，一定是方法不对，或者说路线不对。”
无独有偶，张鹏也意识到，一件具有历史性的事件正在呼啸而来，它比过往的AI视觉以及自动驾驶等等浪潮还要大。
智谱AI在2019年成立，一年之后，张鹏注意到OpenAI发布了预训练语言模型GPT-3，不管是它的新技术路径还是体现出的“涌现”能力，都吸引着张鹏躬身入局AI大模型。他告诉《中国企业家》：“OpenAI做的这个事情，也是我们一直期待去做的，更是一定要去做的。”
这两位创业者或许是因直觉或者潜意识里的驱动，从而走出创业的第一步，但有些行业，他们必须苦熬七八年时间，才等来风。
有些初创公司起初不起眼，但遇到时代技术大潮，就会迎来发展的曙光，比如小鹏汇天。飞行汽车在外界看来，是一个存在于头脑想象和未来先锋的技术产品，它唯独不属于现在。但小鹏汇天坚持了下来。
小鹏汇天创始人赵德力高中未毕业就辍学前往广东打工。2013年，赵德力成立汇天科技，研究飞行汽车，一度被外界戴上了“民间科学家”的帽子。他野心很大，要做一款面向个人的、真正意义上的飞行汽车，兼具陆行和飞行功能。
但赵德力既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资源人脉，只有一腔热爱。这意味着投资方要冒的风险很大。
“我这种创业者，就是敢打敢拼，不怕死，不怕困难，也不怕失败。”赵德力一遍遍地飞给每个投资人看，“他们不来，我就把飞行摩托拉过去，飞给他们看。”
很庆幸，在最困难的时候，赵德力遇到了小鹏汽车创始人何小鹏，何小鹏出钱出力，帮忙参谋。今年《政府工作报告》将低空经济定位于“新增长引擎”之一，小鹏汇天乘势而上。
2023年10月，小鹏汇天首次公布分体式飞行汽车“陆地航母”研发进度，到今年第四季度开启预订，明年四季度开始量产交付，售价不会低于100万元。
苦练内功，才能起势
科技是角斗场，消费则是真正的厮杀场。在快速迭代的周期变化下，更要求创业者厚积薄发，坚定信念，让自己的念力贯穿创业始终。
传统餐饮在成本、食材、供应链等等下功夫，做的是“第一步”的生意，但创建夸父炸串的袁泽陆却觉得，餐饮最大的利润空间来自数字化。
袁泽陆创建夸父炸串的过程代表了传统餐饮的蝶变如何艰难：2018年创业，旋即开启加盟，如果故事到这里，以餐饮品牌18个月的平均寿命而言，它早就沦为加盟的注脚。2021年，袁泽陆决定对自己动刀，开启了数字化变革之路，先是一些自己的左膀右臂陆续选择离开，后来留下的人也开始站队甚至内讧，公司内部暗流涌动。
比如，夸父炸串针对加盟商上线了NPS系统，这套系统就像激光雷达，能够接受反馈信号，进一步推动改革迭代。现在内部的很多产品、流程、业务的优化、模型的迭代、问题的解决等，都依赖于这一系统辅助完成的加盟商主动反馈机制。袁泽陆称这套反馈系统是他未来能闭眼“开车”的关键。
相较于袁泽陆的数字化升级改造，赵一鸣零食创始人赵定更注重打造单店模型。
2019年，赵一鸣零食开始拓展加盟，但前期繁琐的筛选条件直接劝退了许多人。赵定回忆道，早期打进来的100个电话，最后真正落地开店的加盟商只有一家，而被选中的加盟商，赵一鸣只发开店资格，参加完6个月的培训后才被允许开店。
这导致了赵一鸣零食前期拓店速度较为缓慢。2019年到2022年年初，3年时间里，赵一鸣只开出了约80家店，其中还包括20家直营门店，而前100个加盟商都是赵定亲自面试后招过来的。
2022年，赵一鸣零食提速拓店，门店数从83家增长至700家，2023年一年内发展到了3000家，截至目前，赵一鸣零食门店数已超过4500家。“打磨好了单店模型后，再提速就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了。”赵定说。
2023年11月，零食很忙与赵一鸣零食实施战略合并成立鸣鸣很忙集团。7个月后，鸣鸣很忙集团成为中国零食连锁行业首个突破万店的品牌。
长久以来，中国创业圈盛行赢家通吃，二八效应，尤其是互联网领域从美团到滴滴的崛起历程，更加强化了这种路径认知，依靠补贴烧钱赢得市场，以为从此高枕无忧。但市场就意味着竞争，否则如何流动和配置？
真正的护城河
如今“后劲”大的创业者更容易受到资本与市场的青睐，他们内心坚定，拒绝小诱惑，始终能收获真正的创新护城河。
“后劲”大的创业者一开始踏入的就是窄门，大多数时间，他都会感到格外孤独。
非夕科技的王世全就是这样的人。2016年创业之初，他选择了与市面上机器人完全差异化的路线，即通过仿人化的方式来打造通用机器人。当时，在全球层面上，真正去实践以力控为主理论路线的公司非常少，但王世全坚定地认为力控是非常必要的通向人形机器人的环节，最终真正做到像人一样，甚至超越人的能力。
没有场景，王世全就一点一滴跟客户一起打磨，客户也从不理解转向合作，他感慨，“走这条路确实很长很难，需要足够耐心，但也很有成就感。”
技术的迭代、创新的发生是创始人“顿悟”而来的。步步高创始人段永平是一个“后发制人”主义者，但并不意味着他不看重创新，他说：“很难有企业不靠创新可以生存下来的，但创新是指在用户导向前提下的创新，而不是为了不同而不同的创新。盲目创新是危险的，消费者导向前提下的创新是企业生存的一个重要基础。”
欧冶半导体联合创始人、CEO高峰曾在华为工作17年，他瞄准的是汽车第三代E/E架构系统级SoC芯片及解决方案，为了进一步契合tier1（一级供应商）的需求，欧冶改变了传统汽车每级供应商之间泾渭分明的合作方式，与下游厂商在交付前一起研发，降低了测试期带来的试错成本。
高峰很喜欢《人类群星闪耀时》中《南极之战》的故事：探险家罗伯特·斯科特远渡重洋探索南极点，殊不知历经穷山恶水后，抵达时发现自己是第二名。“当你出发时，不知道是成功还是失败，这种探索未知的精神我觉得特别吸引人。”高峰说。
初创公司的技术探索也不是一蹴而就，也要经历多次迭代。2012年，万钧成立狮桥，专注于汽车金融领域，2018年，百度投资狮桥，狮桥的角色是方案解决提供商，向各大主机厂商提供自动驾驶解决方案。万钧后来发现，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2020年，万钧联合百度、狮桥成立了DeepWay深向，在新能源智能重卡行业创业，自己下场造重卡，搭配百度的自动驾驶方案，实现软硬一体。截至今年5月31日，DeepWay深向的累计交付已经超过1000台，今年公司的交付目标是3000台。
新流量时代
“后劲”与“先声”看似是辩证关系，但其实并不矛盾。
当前越来越多的企业家也走上前台为自己的产品代言，想赢得“先声”。虽然这并非适用于所有公司，可也折射出流量生态正发生变化，对创业者如何在开局蓄势提出了全新挑战——用户在哪里，创始人就应该在哪里发力。
2024年以来，企业家群体掀起了一股直播风，从雷军开始，“蔚小理”加码，再到4月底的北京车展，靓丽的车模隐退，企业家成了为自己产品代言的“第一车模”，尤其以360创始人周鸿祎的迈巴赫S600拍卖会为爆发点，一辆二手车，竟拍出了990万元的高价。
小鹏汇天就曾邀请周鸿祎等人试驾。今年5月，周鸿祎原定与小鹏汇天赵德力直播试驾小鹏汇天飞行汽车，但因小鹏汇天方面试飞手续未能办理完成，试驾的飞行汽车无法起飞，直接登上热搜。
事实上，硬核企业走到直播这条赛道上早有先例。今年3月，罗永浩不仅带货了亿航EH216-S“空中的士”，还在淘宝“直播卖云”，上架产品涵盖云服务器、云存储及企业网盘等热门阿里云产品，部分产品售价只是原价的6.3%，价格为99元。
著名投资家巴菲特曾在回答股东提问时表示：“如果我今年30岁，我重新开始去投资，目前我只有1万美元，我会去研究一些小公司，因为这些小公司往往被大机构所忽视。”2024年的投资者大会上，巴菲特再次强调：“今天重新再来，我仍然会翻遍所有小公司，把每一家小公司挨个看、研究透。从小公司里面，一定能找到好机会。”
进入我们视线的21家有“后劲”、有“韧性”的“小公司”，如同拥有优良基因和隐藏爆发力的鲨鱼苗，未来或将成长为颠覆产业的新力量。而它们的创始人们，也可能是未来的雷军、王兴或者张一鸣。
因为，创新永不眠，“先声夺人”的公司或能享一时红利，但“后劲夺人”的公司才更有底气穿越周期。
（责任编辑：马常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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