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希腊神话与仪式之间，揭秘人类精神结构究竟由何决定|希腊神话_新浪财经

转自：北京日报客户端

著名古典学家瓦尔特·伯克特（Walter Burkert，1931—2015）的《希腊神话和仪式中的结构与历史》根据其1977年所作的萨瑟讲座整理而成，1980年由加利福尼亚大学收入萨瑟古典学系列（Sather Classical Lectures）出版，今年1月，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推出中文版，译者是北京语言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刘宗迪先生。

伯克特出生于德国，长期执教于苏黎世大学。他的研究重点主要在欧洲古典学，尤其是古希腊神话与仪式。他对宗教、仪式、神话及民间故事的解读常常另辟蹊径，视野开阔，尤其擅长将考古学发现与诗人、历史学家甚至哲学家的著作相结合，由此影响了几代的宗教学研究者。

在这本不到20万字的小书中，伯克特想要回答的根本问题实质上是：人类的精神结构究竟是由什么决定的？为此，他选择从古希腊的神话及与之相关的仪式入手，探究神话和仪式的概念、本质及其相互关系，由此勾勒神话在希腊文明中的地位与意义，并为神话学与人类学、古典学与人文科学等更大的学科乃至思想危机提供自己的思考。

伯克特首先要做的是确立神话的概念。他提出，神话是既不依赖任何具体文本或语言，也不依赖对现实的直接参照的传统故事，并对结构主义大师弗拉基米尔·普罗普和列维-斯特劳斯的两种分析路径进行了阐述与综合，引入生物学的理论弥补其对结构分析提出的批评，同时强调神话的“实用性”与“历史维度”。在这之后，伯克特处理了本书的另一主要论述对象：仪式。他再次借助生物学的视角，对古典学界长期以来缺乏关注的“什么是仪式”这一基本问题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强调仪式的展现意味，仪式不依赖于任何先行的观念，换言之，仪式比人类更古老。伯克特对仪式的理解与生物学的定义非常接近：一种为了交流而重新定向和风格化的行为，而交流（communication）的前提是共同体（community）。

而关于神话与仪式的相互关系——对于长期以来习惯于将神话和仪式分开处理的古典学家来说，这是一个非常有必要的论题——伯克特则认为，二者能够形成一种真正的共生关系，神话故事为仪式提供令人信服的语境，仪式则为神话提供具有严肃性和稳定性的坚实基础。两者的复合体成为形构古代文化的一种重要力量，并且深植于人类传统中那些最深层的价值。

为了更好地说明希腊神话与仪式，除了以上理论论证，伯克特还用一半的篇幅分析了具体的案例，比如第三章的替罪羊仪式，第四章的赫拉克勒斯和动物之主。前者在赫梯、希腊和罗马的仪式与神话中都具有共同的行动模式，伯克特通过对几个变体的分析追寻替罪羊模式的踪迹。赫拉克勒斯是最受欢迎也是最为复杂的希腊神话人物，伯克特分析了古代文明中与他相关的不同主题，展示了这一人物背后的象征。第五至六章则将讨论聚焦在一个更为限定的区域内，从古代近东和古风希腊相互影响的视角探讨神话在历史时期的传播踪迹，以阿提斯、阿多尼斯和希波吕托斯这三个例子为基础，伯克特追溯了神话与仪式自东方向西方进行文化传播的图景，而赫梯和希腊常见的与德墨忒耳相关的神话和仪式则表明，在古代近东和地中海这一共同世界里，各方文化的交流互通一直持续不断，形成了一种普遍的故事和仪式传统。

伯克特善于使用双重证据，而这超出了大多数古典学家的能力范围。他关于古代希腊神话和仪式的论述具有强烈的个人风格，大胆借用生物学与社会学的知识和视角，尤为注重历史维度在神话研究中的作用，其方法可以称为宏观研究，各种不同的文化和巨大的时间跨度都被纳入研究的视野。他剥去了希腊神话和仪式的“古典”人文主义色彩，从而揭示其深层的原始本质。《宗教研究评论》评价此书：“伯克特的著作具有非凡的深度与重要性，甚至可能帮助我们完成最困难的任务：定义神话、仪式和宗教……他把自己的写作置于文化和思想史的背景中，并毫不犹豫地借鉴社会学和生物学的知识。因此，他的著作对哲学家、历史学家甚至神学家，以及古典学家和研究希腊文化的历史学家都具有重要意义。他勇敢假设，大胆论证，在方法和结果两方面都建立了杰出的标准。”

在具体的方法论层面，伯克特始终关注历史学与结构主义分析之间的张力，如其本人在前言中所说，“本讲座的方法跟结构主义有一致的地方，如果结构主义不是将任何神话孤立起来进行观察，而是试图按照语义结构上的同一性对神话进行分类；本讲座跟‘神话-仪式学派’也有同调之处，都强调神话与仪式在其历时性结构方面表现出的共生同构关系特别值得关注”。因此，没有相关知识背景的读者很容易被伯克特信手拈来的典故、人物和传统拒之门外，本书的目标读者也应是对这一研究主题做好知识与心理双重准备的读者。但即便如此，伯克特的论述也有超越神话学和宗教学研究之处，关注人类精神结构和文明传统的根本问题，对古典学和人类源初文明形成感兴趣的研究者也能从本书中获得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