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廊坊日报
晨起,读苏轼的《寒食帖》,心不免悲凉。那是繁华落幕后的一声叹息,是人生经历地震后的破败残局。空寒、湿冷、孤寂,仕途陷入沼泽,换一般人,会一蹶不振,但苏轼不是一般人,他做美食,游山水,打猎,还幽默调侃,说他的墨迹是“石压哈莫体”。
他在黄州耕田种地,把猪头肉做得那么好。我以为他放下了,要归隐。但我错了,他不是陶渊明。这只不过是他的疗伤之法,自我排遣之举,阵痛之后,他还会上路。
他就是他,放在朝廷,是宝石,熠熠生辉;扔在荒凉僻壤,是璞玉,照样能放光彩。有玉的质地,到哪里也不会失去光泽。这玉的质地上,映照他旷世英才之姿,清旷超脱之气。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苏轼算是一个。
他被贬黄州后,一次偶遇雨,众人因淋雨狼狈,他却诗意步行,并发出“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豪言。如果一个人把得失看淡,那一切也都无喜无忧,“也无风雨也无晴”了。他不是不痛,但他是大雪摧压后的青松挺且直,且能生发出奇警。这就是他的格局和襟怀。
有人曾替我鸣不平,说无论能力,还是业务,语文组哪个能比?就是不屑迎合害了你。我苦笑算作回答。一个人独处时,特想大哭一场,心里也曾滋生怨恨。到底比不得苏子,能随遇而安。活出格局,才最重要。又何必从他人的肯定里寻得自己的价值?他的人生哲学和处世态度,令我豁然。
同样在黄州,一个皎洁月色下,无眠的苏轼披衣邀友,游承天寺,赏月。心境和诗意,能稀释愁苦和不幸。纵然心中委屈万般,也不能辜负这良辰美景。日子总要过,人总要活。他谙熟这点,且能控制情绪,转移视线,故会写出“庭下如积水空明, 水中藻荇交横, 盖竹柏影也”这惊世之喻。
为人者,不顺事常有。郁闷填膺,就如关紧门窗的房室,总是要找到出口,气息才能畅通。这样之时,要学苏轼,去亲近自然。野外,是我所喜之地,我看第一朵花开,陪第一片叶落。野菊,狗尾草,小树林,还有各种鸟,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我几乎都见过。在野外走一走,累了,在河边坐一坐,心情会好许多,想不通的也就通了。或者像苏轼在雨中徐行,在月下漫步,都极好。
这自然通人性,会以各种姿态宽慰我。
说到自然,我就想起他的《赤壁赋》,与《水调歌头》一样,是不朽之作。壬戌之秋,他与客月下游赤壁,这点跟张岱湖心亭看雪一样,都属常人眼中异类。我觉我是懂他们的,超然物外、追求精神高洁之人,有此举太正常了。身处逆境,能随缘自适,能找理由说服自己不生气。他的那句“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生,且遇之而成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我颇喜。这样一想,什么名利钱财,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被贬密州,他能“老夫聊发少年狂”,倾城出动,平冈狩猎。那气势和豪情,似出弓之箭,像决堤之河。英姿勃发的苏子,怎么看都不像一个被贬官员。隔着时光,我看到了诗人报国之志似火熊熊,且有燎原之势。当然,他也渴望那个点火人,能“持节云中”,召他回汴京。后来,也就一声召唤,他想都没想,就兴冲冲而归。
“洞庭波兮木叶下”,乌台诗案,他成了屈原笔下的枯叶簌簌而落,他被扣上了愚弄朝廷,妄自尊大的帽子,命是保住了,但被贬谪黄州,做了有名无权,且受人看管的团练副使。这苏轼记性也太差了,还要为君效命?还要卷入党派纷争?我们在用世俗的眼光看他,是不懂还是不尊?一个人,有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胸襟,个人的悲伤,就是沧海一粟,不足挂齿。
他天生就是用来济世的。
苏轼是爱西湖的,一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可以窥见。他不仅爱西湖,还修苏堤。他任龙图阁学士知杭州时,西湖荒草遍地、淤泥填湖,他率众疏浚,挖泥修堤才有如今这个样子。他还在颍州、惠州修堤,造福百姓,恩泽天下。
他62岁时,朝廷像丢旧物般,把他丢在荒僻的海南岛。他还不忘发挥余热,办学堂,介学风。他成了“星”,被众人追捧,跋山涉水来儋州从师。后来,那里的村、路、井、田,都冠以“东坡”二字。当我知道这些时,好想去海南看看,在他待过的地方坐一会,那时,吹过我的空气,一定吹过他,这气流里一定流淌着他的才情。我多想有他的才情,哪怕一丢丢。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点,他跟龚自珍相似。
我们虽不能拥有他的济世情怀,若能把本职工作做好,便是欣慰。当看到我的学生们日日茁壮,我的爱滋生更多的爱时,先前那些不快也就灰飞烟灭了。
官场如战场,刚刚还在天堂,顷刻就下地狱。多凄凉的人生啊!盖世的才华也撑不起幸运之舟。说到底,是才华和风骨害了他。如果庸夫一枚,会迎合权贵,也不至于遭受牢狱之灾。但才华是掩不住的,秉性也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样的人,注定是孤独的。《卜算子》透着寂寞冷清之气。黄州慧院寓所的院子,残月、疏桐,漏断、夜静,孤影徘徊。如此冷,他却拣尽寒枝不肯栖。落魄了,终究还是不肯随波逐流。
即使横祸不断,他筋骨不折,腰也不弯。谁怕?怕谁?一蓑烟雨任平生。
VIP课程推荐
APP专享直播
热门推荐
收起24小时滚动播报最新的财经资讯和视频,更多粉丝福利扫描二维码关注(sinafin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