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希策:斯洛伐克最迷人的“包容之城”

科希策:斯洛伐克最迷人的“包容之城”
2024年06月22日 12:22 澎湃新闻

从匈牙利北部重镇埃格尔北上进入斯洛伐克,一路都是平原。经过高速公路的一个停车区时,我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才醒觉偌大的停车场乃至旷野间只有我一人一车,有种“天地苍茫”的感觉。

我知道这种感觉在进入科希策后会立刻消失,作为斯洛伐克第二大城市,科希策有着古朴的面孔,却人气十足。我并非第一次探访它,因为总有动力让我“再经过一次”。

高速公路停车区前方不远处,便是匈牙利与斯洛伐克的边境。一百多年前,眼前与身后这天卷云舒下的土地都是奥匈帝国的一部分,科希策也不例外。直至一战后,奥匈帝国逐渐解体,科希策成为当时捷克斯洛伐克的城市。

我最喜欢的作家山多尔·马洛伊,1900年生于科希策。曾有人说,马洛伊的代表作《一个市民的自白》堪与《追忆似水年华》比肩。书名中的“市民”并非普通阶层,而是特指20世纪初的匈牙利特殊社会阶层,包括资本家、中产阶层和没落贵族等。马洛伊家族背景显赫,祖上是贵族,父亲是律师,母亲也是知识女性。生于新旧世纪之交的马洛伊,难免感受到时代的碰撞。

碰撞带来的影响无法以精致生活和优雅品味抵消,因为它引发的价值观和道德观冲突令马洛伊内心煎熬。历史建筑林立的科希策中心大街,当年就曾被一分为二,一边供贵族散步,另一边则由仆人和平民行走。市民阶层中的新兴资产阶级更是在夹缝中生存,他们一方面吸收自由平等的时代观念,希望善待贫民,哪怕只是姿态,但另一方面又追求贵族式的生活水准,甚至被贵族式道德观所影响,不与贫民过多接触。

如今的科希策中心大街,早已没有这样的隔膜,人们可以自在穿行于道路两侧。我就一次次横穿这条步行大街,仔细端详两边的不同建筑,或者在大道中间寻找合适的拍摄角度。

与我一样在这条大街左右穿行的还有嬉戏的孩子们,他们的世界不似马洛伊的童年,可以尽情享受这座宜居之城的惬意。在斯洛伐克,科希策的热闹仅次于首都布拉迪斯拉发,但居于欧洲东部一隅、被西喀尔巴阡山脉隔绝于主流欧洲之外的地理位置,又让它遗世而独立,呈现着特异的边界感。它的最大地标——圣伊丽莎白大教堂,不但是斯洛伐克最大教堂,也是欧洲哥特式大教堂里最靠东的一座,恰恰是这种边界感的证明。

中心大街。本文图片均由作者拍摄中心大街。本文图片均由作者拍摄

在大教堂塔尖处俯瞰全城

沿着城市主干道进入科希策之后,会经过一个下沉隧道,隧道上方的人行桥连通着老城和一个市民公园。老城于1983年被划定为古迹保护区,也是斯洛伐克最大的城市古迹保护区,如今都是步行街区。我选择在市民公园一侧的住宅区路旁停车,然后学着当地人的样子,走过名为“爱之桥”的人行桥,进入完整的中世纪古城。

科希策坐落于霍尔纳德河东部河段旁的科希策盆地,也是斯洛伐克东部的经济和文化中心。它的人居史可以追溯到旧石器时代晚期,1230年首次见于历史记载。1290年,科希策依托于巴尔干半岛、亚得里亚海和波罗的海的贸易线,成为重要商业枢纽,匈牙利国王贝洛四世邀请萨克森工匠兴建的城墙系统也在此时成型。1307年,它被匈牙利王国赋予城市特权。

手工业的辉煌,如今仍有旧迹可寻。从下沉隧道上方的人行通道进入老城后,几条岔路都可通往最热闹的中心大街,其中最窄的一条也最清幽可喜,石子路上的建筑,一侧只有一层,另一侧均为两层,充满中世纪风情。这些低矮建筑旧时都是工匠所居住,小街也因此名为工匠街。直至今天,它仍是科希策手工业者的天堂,不少店铺售卖着当地匠人打造的铁器和陶器工艺品,还有各种草药精油。小巷尽头的赭红色墙身建筑,顶端有高耸的灰色“尖帽子”,是旧时的加尔文教堂。

工匠街

1369年,科希策因繁荣商贸获得城市徽章,也是欧洲最古老的城市徽章。在老城的一片草地上,城市徽章雕塑静静矗立,以圣伊丽莎白大教堂为背景。那时的科希策,在匈牙利王国的地位仅次于当时首都布达。15世纪上半叶,各种雄伟哥特式建筑在这座城市中拔地而起,其中就包括了我眼前的圣伊丽莎白大教堂。

城市徽章,圣伊丽莎白大教堂为背景

圣伊丽莎白大教堂

在老城的街巷中行走,总能见到圣伊丽莎白大教堂的钟楼尖顶。钟楼外侧的花纹十分精美,簇拥着一面面精巧的时钟。教堂的暗哑色调外墙营造沧桑感,繁复的哥特式尖塔林立。

步入教堂,有着与一般哥特式大教堂不同的明亮感。米白色墙身与高耸穹顶相连,合力营造庄严感。主祭坛左侧的哥特式雕塑复杂精美,正中的木雕和画像也极其精致,但最吸引我的还是祭坛背后与教堂两侧的花窗,繁复花纹承托着各种宗教人物。

圣伊丽莎白大教堂的精美花窗

教堂中的一个个小祭坛同样可观,金箔木雕极其炫目。教堂二楼有一个小礼拜堂,耶稣雕像俯瞰教堂大厅。大门上方的管风琴同样以哥特式风格呈现,镂空处恰好是大门上方的梅花状窗花,阳光从花窗洒入,沐浴于教堂的长椅之上。

教堂北塔可供攀登,多数欧洲教堂塔楼的螺旋楼梯都十分狭窄,多半只容一人通过,如果遇到同时有人上下,只能在拐弯位置侧身相让。圣伊丽莎白大教堂则采用双入口对称楼梯,上下各不冲突。

沿着螺旋阶梯一路走到顶端,就可以见到科希策全貌。首先映入眼中的是教堂斜顶的彩色鱼鳞状瓷瓦,花纹细腻精美,与维也纳圣史蒂芬大教堂和布达佩斯马提尼教堂相似。横平竖直的宽阔街道将老城街区分割为一个个方块,小街巷隐于其间,大片红瓦斜顶建筑延绵于街道上,外墙颜色各异。建筑多为三至四层,仅有的尖塔都属于教堂。

圣伊丽莎白大教堂的鱼鳞瓦

在圣伊丽莎白大教堂上望向老城

在教堂塔尖之下,最抢眼也最近的宏大建筑,当属科希策州剧院,它面对音乐喷泉,由花圃和树丛围绕。1899年以折衷主义风格兴建的它,1945年重建,最初名为东斯洛伐克国家剧院。它与圣伊丽莎白大教堂一起,构成中心大街的几何中心。

科希策州剧院是一座古典剧院,拥有自己的戏剧团、歌剧团和芭蕾舞团。外立面呈对称结构,典型巴洛克式风格,绿色塔尖上有一座女性雕像。剧院前的广场上是城市喷泉,当年的科希策城建,以维也纳和布达佩斯等中欧名城为标准,圣伊丽莎白大教堂的彩色图案鱼鳞瓦是一例,城市喷泉也是一例。

大教堂塔楼望向州剧院

它与布达佩斯玛格丽特岛的喷泉形制相同,不知道山多尔·马洛伊是否留意到了这一点。坐落于多瑙河上的玛格丽特岛,是马洛伊非常喜欢的休憩之地,他时常从横跨多瑙河的玛格丽特桥上走过,然后步入这个城市中心的小岛。晚年的他定居美国,也曾以诗作回忆玛格丽特岛。

眼前的喷泉和剧院广场,非常不巧地正在围蔽整修,只能在教堂塔楼上看到一片工地。不过我更喜欢的其实是剧院的背面,外立面更为精巧,后门前的小广场和小喷泉同样是科希策人的流连之地。他们就像马洛伊在玛格丽特岛那样,坐在喷泉旁的长椅上,背靠草地,看着孩子们嬉戏。

相比之下,圣伊丽莎白大教堂下的花园广场更为清幽,小巧的圣迈克尔教堂同样是哥特式风格,立于广场中央,对着拥有繁复雕饰的大教堂北门。草地上有长椅和小喷泉,老人静坐于长椅上,行人在此悠闲路过,明明周边全是喧嚣,这里却显得宁静。圣迈克尔教堂在中世纪时曾是科希策人的重要葬礼教堂,四周花园当年都是墓地,这似乎正是宁静的因由。

大教堂的花园广场非常安静

教堂花园广场与中心大街相连之处,还可以见到地下的历史遗迹。当年卫护科希策的城墙体系早已不存,仅在教堂附近还留有一些地下的断垣残壁,目前已经被修筑为地下博物馆。

与圣伊丽莎白大教堂、科希策州剧院同在中心大街“几何中心”区域的,还有一座下方上尖,底端为回廊结构的钟楼。这座钟楼塔原本是哥特式,后来因大火被毁,如今所见为重建产物。

中心大街:遍布于每个角落的惬意

中心大街两侧遍布不同时代的建筑,从哥特式、巴洛克式、文艺复兴式,乃至古典主义和新现代主义风格,却十分协调。16世纪中叶,科希策遭遇一场大火,此后开始重建。18-19世纪,城墙陆续被拆除,城市外延不断扩大。

这条大街见证了科希策的太多“第一次”:1657年,科希策大学成立,这也是基督教将奥斯曼人赶出匈牙利王国(当时科希策属于匈牙利王国)后的标志性事件之一;同样在17世纪,扬·博卡蒂奥公共图书馆正式运作,如今它是斯洛伐克历史最悠久和最大的公共图书馆;1909年,科希策第一家电影院在此诞生。

工业革命的影响则在老城四周次第而生。19世纪40年代,科希策开始出现现代意义的工厂。1856年,科希策拥有了第一条电报线。

宽阔大道的中间的地面电车轨道,也是伴随工业革命而生的产物。1891年11月,科希策修建并开通了第一条有轨马车轨道。1914年,这个城市公共交通系统全面实现电气化,科希策人告别了有轨马车,迎来了电车时代。此外,1860年,科希策至匈牙利米什科尔茨的铁路开通,1870年,科希策与西里西亚地区之间的铁路开通,连通着普雷绍夫和日利纳等斯洛伐克重镇。

大街两侧的建筑,当年都属于山多尔·马洛伊笔下的“市民阶层”。有贵族宅邸、有富商住处,众多商会建筑、教堂和市政建筑散落其间。

在大街的中轴线上,与圣伊丽莎白大教堂、科希策州剧院和钟楼塔呈同一直线的还有巴洛克风格的瘟疫纪念柱。它距离科希策州剧院不过几步之遥,建于18世纪。高14米,顶端是圣母玛利亚雕像,头戴十二星冠冕,寓意着忠诚、爱与善良,卫护着这座古老城市。

瘟疫纪念柱

瘟疫纪念柱在欧洲城市十分常见,只是绝大多数都是为了纪念曾经肆虐中世纪欧洲的黑死病,科希策的纪念柱却是个例外,它所要承载的是1709年到1710年间在科希策持续一年的瘟疫。

站在瘟疫纪念柱前,街角的那栋砖红色建筑最为抢眼。相比周遭建筑,它体量更大,也相当气派。名为安德拉什宫的它,原先是贵族宅邸,后被拆毁,又被来自布达佩斯的建筑师重建为新巴洛克式风格。

安德拉什宫

与它相隔不远的天主教堂,是科希策第二古老的教堂,早年的哥特式风格已然不存,后来被改为巴洛克风格。朴实的外观很容易会让人忽视它的内在,可我一走进去就不禁惊叹。内部的红褐色长椅与淡绿色廊柱相得益彰,墙身和穹顶上的壁画极其精美,几乎无法以语言形容。中心大街上的其他教堂多数也是巴洛克风格,其中以三位一体教堂最为雄伟。至于内部则各有不同,新与旧、简洁与繁复,总有一款可以令人流连,但最让我着迷的还是这座天主教堂。

三位一体教堂

旧日的贵族宅邸,也并没有让安德拉什宫专美,而是“百花齐放,各擅胜场”。只有两层的查基霍-德兹菲宫,当年是德兹菲家族的产业,以古典主义风格建造,内部华丽装饰吸引过不少贵族前来“取经”,如今已是酒店、书店和咖啡馆。外墙有繁复雕饰和铁艺阳台的游客中心,当年亦是富豪宅邸。还有不少大型建筑,如今或是酒店,或是民宅,看得出旧日辉煌,可仅从外观和名字上,已再无旧时主人的印记。

至于那些普通中产阶层的房舍,多半已经几度易手。也有一些留下了自己的故事,比如其中一座,哥特式山墙层层叠叠,中间有精美壁画,大门和阳台则有明显的新艺术风格装饰,可以看出不同时代的印记。建筑虽然不大,却相当精巧。可当地人却称之为“乞丐的房子”,山墙顶端那个人像便是“乞丐”。据说当年科希策有个乞丐每日乞讨,梦想攒够钱买下这座房子,大家自然觉得他痴心妄想,谁知他居然真的实现了这个梦想,还在屋顶上加了这个举手致意的雕像,向所有“赞助者”致敬。如果此事为真,那可真是几百年前的科希策版众筹。

乞丐的房子

如果山多尔·马洛伊穿越到今天,眼前的中心大街或许与他的儿时记忆无异,但街上的行人肯定会自在得多。从下午到黄昏,科希策人在这里散步或闲坐,享受着老城的惬意。

在马洛伊的时代,科希策经受着阶层之间的碰撞,这在当时的欧洲可谓常态。从结果而言,这并非坏事,因为它意味着欧洲的变革,可算是工业革命之后的“精神转变”。中心大街乃至科希策早早走出“阶层分明”的状态,开始呼唤人与人之间的平等相待。尽管二十世纪屡有重大动荡,但科希策仍然走向了今日的和谐。

这或许是一种传统,因为在历史上始终包容多民族和宗教的共存,科希策被称为“包容之城”。山多尔·马洛伊的纪念馆中,就有匈牙利人、日耳曼人、保加利亚人、波兰人等当地少数族裔的文化活动介绍。

2013年,科希策成为当年的欧洲文化之都,2017年成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创意城市网络的一部分,并被授予创意城市媒体艺术之都。这一切都基于多元化的传统,设计、音乐、电影、电脑游戏和信息科技固然都是现代人的创意产业,但离不开城市的包容性。

黄昏时分,当我再次经过爱之桥时,路口那栋建筑再次吸引我的目光。它以哥特式风格呈现,以对称扇形占据街角,宛若古堡。它名为雅各布宫,并非中心大街常见的贵族宅邸,而是一位设计师雅各布的住宅。

雅各布宫

雅各布在科希策极具名气,科希策州剧院和数间博物馆建筑都由其设计。设计自己的住宅时,他也天马行空,在城市一角打造出我眼中的科希策最美建筑。天才并非孤立存在,他背后有一座可以任他挥洒天赋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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