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里还有5万多元，瑜伽馆突然闭店了。”“闭店前还在推销课程，刚给孩子交了一万多元的学费……”北京早已出台规定，要求企业将一定比例预收资金放进专用账户存管。然而，机构跑路、消费者退费难的情形依然存在。
记者调查发现，预付式消费资金监管仍存“盲区”，有大量发行预付卡的企业没有按规定备案，部分企业开设的预收资金存管专用账户也形同虚设。
顾客遭遇
退费谁都找不到 只剩起诉一条路
卡莫瑜伽是一家在北京经营十余年的连锁瑜伽品牌，高女士是店里的老会员，她在海淀区和朝阳区的门店都办了卡。月初的一则通知让高女士傻了眼。这一品牌通过官方微信公众号宣布，因未能及时对市场变化做出相应调整等内部原因，导致今年资金链断裂，不得不永久闭店。
“卡里的钱能退么？”消息一出，高女士就找到了门店的老师。此前，在销售人员的花式促销下，她近3年来购买了团课卡、私教卡以及一些两三节课的小课包，再加上朋友转给她的卡，未使用的余额超5万元。门店的老师并未理会高女士的退费要求，还称自己也被公司拖欠工资、断缴社保。随后，高女士向12345热线投诉，得到的回复是“建议通过司法途径起诉”。
高女士的遭遇并非个例。小琳此前在龙湖大兴天街的一家餐厅办了充值卡，卡里还剩下近2000元时，企业就撤走了。“我按商场提供的店铺联系人打电话过去，对方说只是店铺合伙人，自己投资的钱也打了水漂，无法退费。”小琳拨打12345热线投诉，大兴区市场监管局工作人员解释，该局只能通过电话和注册地址联系企业，但一直联系不上公司法人，“想强制执行只能到法院起诉”。
商家套路
不知何时卷款跑路 跑前还在售卖新课
还有些机构、店铺不打招呼，突然卷款跑路。今年5月，一家知名连锁儿童艺术中心突然闭店，据家长不完全统计，涉及约2000名学员，剩余课时金额超2000万元。“闭店前还在推销课程，刚给孩子交了一万多元的学费。”一位学员家长说。
市民宫先生此前在龙湖长楹天街内的洗车店办理了2000元的洗车卡，刚洗了一次车，第二次再去时竟人去店空。“朝阳区水务局回复我，企业已不在原注册地经营，企业法人的手机号一直打不通，已将其列入经营异常名录，目前只能终止调解，建议司法解决。”宫先生说，维权太难，他已准备放弃。
市民陈女士等着退费，更是等了一年。去年2月底，总部位于通州区的艺术培训机构桔子树关门停业。“一年了，我在桔子树还有8900元的钢琴培训费，但公司压根没提退费方案，只是宣布和魏公村艺术综合体签了‘帮扶协议’。”陈女士说，按她看到的协议显示，所谓的“帮扶”有附带条件，她需按卡里余额1比1的比例缴纳“补偿费用”，才能在新机构上课，“哪是帮扶，是又要收笔钱。”
记者梳理发现，健身房、艺术培训类机构、洗车行等几类服务业，通常都采用预付费模式，向消费者宣传“缴费越多，优惠越大”，诱导消费者办卡充值，快速回笼资金。一旦经营不善、准备闭店跑路，经营者就会提前变更企业法人，并在闭店前开展新一轮促销，收割最后一批预付费会员。
问题症结❶
是否备案和存管资金 暂无明确惩罚措施
关于预付式消费，北京早有规定。2022年6月起施行的《北京市单用途预付卡管理条例》规定，经营者发行预付卡超过一定数量、金额规模，应当将名称、经营场所自有或者租赁、租期等信息准确、完整地向行业主管部门备案；本市建立预付卡预收资金存管制度。其中，纳入存管管理的经营者应当在存管银行开立预付卡预收资金专用存管账户，将符合规定要求的预收资金存入专用存管账户并按照规定方式支取。资料显示，截至2023年，本市已在学科类校外培训、专业技术类职业资格考试培训、营利性文化艺术类校外培训等14个行业领域实施备案和资金存管。
监管政策已经如此明确，为何市民还频繁遭遇门店跑路的问题？一个主要原因是规定没有落到实地。记者走访中发现，不少经营者并未按要求参与备案和资金存管，甚至同一家企业在不同区域的门店，是否参与资金存管也没个准儿。有的经营者虽然开设了资金存管账户，却从没往账户里存过钱。
按规定，所有发售预付卡的经营者均应按要求通过“北京市单用途预付卡服务系统”备案。在这一系统中，记者并未搜到卡莫瑜伽的备案信息。记者辗转联系到海淀区体育局，工作人员称卡莫瑜伽在光大银行阜成路支行开设了预收资金存管专用账户，但查看账户余额需向银行提出申请。记者又拨通金融消费者维权热线，光大银行工作人员介绍，卡莫瑜伽今年年初在光大银行阜成路支行开设了预收资金存管专用账户，但账户里一直没有钱。
类似的情况也出现在了卡莫瑜伽荟聚店。大兴区体育局工作人员查询到，该店2022年2月就在邮政储蓄银行开设了资金存管专用账户，但一直未向账户存钱。而卡莫瑜伽天宫院店则从始至终未设立资金存管专用账户。
“我们不可能每天坐在企业门店，了解他们的收费情况。”一位基层工作人员坦言，目前对于未备案、未接受资金监管的企业，没有明确的惩罚措施。
记者在“北京市单用途预付卡服务系统”中搜索奥美氧舱、宝力豪等10家知名健身机构，艺术伞、嘉悦芭蕾、卓伦艺术等艺术培训机构，也都没有查到备案信息。相关主管部门均表示，目前备案工作正在分批推进中，但还没有明确的时间表。
问题症结❷
商家花式售卡 绕过监管平台
系统备案外，为打破商家与消费者之间的信息差，目前北京各区也设立了预付资金监管平台，如朝阳区设立了“预付管家”小程序，其他区也已在“预付监管”小程序开通服务入口。消费者也只有通过平台下单后，预收资金才有保障。
然而，记者调查发现，入驻商户很少主动提及平台，甚至可以绕过平台收费，避开监管。一些商家还在平台设置了更高的收费标准，让消费者通过平台下单的意愿大打折扣。
上周六下午，记者来到朝阳区华联常营购物中心内的宝迈健身私教会所，据店员介绍该店有1000多名会员，大多会员办理的是年卡。
“预付管家”小程序上显示，宝迈健身私教会所已经入驻，但在记者咨询办卡的半小时内，店员并未提及预付资金监管平台。更奇怪的是，这家健身会所在“预付管家”小程序销售的单年卡价格为7680元，但店内宣传页上显示的价格为3980元，算上店里的促销，打完折只需3180元。
为何平台上的标价贵了近一倍？店员表示不清楚，“你看我们店里才多少钱，这个价在店里都能办个3年期的VIP卡了，那也才6880元。”
在石景山区“预付监管”小程序上，一家美容院设置了4个消费项目，包括580元、1000元和2000元的计费卡，以及1200元的计次卡。但记者咨询办卡时，店员并未提及监管平台，只是推荐办理5000元的计费卡，“您办了5000元的卡，剪发烫发都能享受六折”。当记者主动提及监管平台时，店员才表示也可以通过该平台下单，但就无法享受六折，“您放心，我们是家老店了，有很多老顾客。”
在石景山万达广场，监管平台的商家入驻量也有限。记者搜索发现，万达广场至少分布着6家健身场馆，但均未出现在平台中。物业方表示，这可能是因为商户还未接到入驻通知。
专家建议
加强事前事中监管 倒逼企业主动备案
“预付式消费实际上是经营者在进行准金融化操作，可以快速回笼资金，有很大的跑路风险。”中国消费者协会律师团成员胡钢认为，目前各主管部门对预付卡的管理比较分散，不方便消费者和经营者了解具体规定，应进行源头治理和系统治理，并从国家层面完善立法规定。
从国外实践看，美国相关法案要求发行预付卡的机构设立账目明细的公开制度，发卡商业企业在收到预付卡资金后，必须要接受主管部门对预付卡资金的使用监管。
日本法律制定了保证金供托制度，对未使用余额作出规定，当发卡企业的商业预付卡的未使用余额超过一定标准时，发卡企业要将余额的一半存到主管部门指定的账户。
中国法学会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研究会副秘书长陈音江认为，为避免企业遇到经营困难后给消费者造成损失，相关部门还应加强事前事中监管，督促企业及时备案，并持续监测预收资金存管专用账户的余额。
“目前情况下，建议消费者在办卡前通过‘北京市单用途预付卡服务系统’和各区预付资金监管平台进行查询，优先选择已进行备案和资金存管的企业，政府也应加大宣传力度。”陈音江说，如此才能倒逼更多企业主动进行备案和资金存管。
本报记者 马婧 文
视觉中国 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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