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场里的童年

□冯浪涛

小时候，生活在几乎与世隔绝的林场，绵延群山腹地，大巴山深处。每天置身于莽莽林海之中，生活单调重复。

爱读书看报的父亲，利用进城的机会，购回了些书籍，以古典名著居多。其中一套《三国演义》，成为我和弟弟的最爱。这也是我们兄弟俩没日没夜啃完的第一部大部头，其间有许多字还不认得，却一点不影响我们沉迷其中。

在那朝露般的年华里，课业并不繁重，也没有五花八门的兴趣班补习班，课外阅读是我们最重要的精神食粮。

我和弟弟翻烂了那套《三国演义》，虽不能倒背如流，却也能大致不差地熟记于心，尤其对武艺高强的将领十分崇拜。

山里日短夜长，高山密林之地，电线牵不进来。夜幕降临后，煤油燃着的昏黄火花不允许使用得太久，而且老是一套书也不可能百看不厌。

怎么打发难熬的漫漫长夜？我和弟弟发明了“比将”，就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里，睡在床上背出三国里的战将，后来扩展到背三国人物。背一个，接一个，不能重复，看谁背得多，多者胜。比如关羽对张飞，诸葛亮对司马懿。

这让我们更多地记住了三国人物，包括那些着墨并不多的次要人物，至今还可以背出一大串。

“比将”的游戏玩腻了，就“比器”，就是根据书中的描写，自制“武器”，看谁的“武器”更漂亮、更具威力。十八般兵器便在想象中成型，最为用心的是弓箭，从竹制到木制，从射不远、射不直，到射得“嗖嗖”脆响。后来，兄弟俩居然制造出了具有兵器功能的弓与箭。

冬天，我和弟弟追逐打闹到林边草地，“扑棱”一声，一只大鸟从草丛中冲天而起，迅疾展翅远去。

我连忙对着大鸟挽弓搭箭，“嗖”的一声脆响，箭离弦射出，大鸟在惊叫声中栽了下来。虽然养好伤后，我们把它放归了森林，但喜出望外的心情持续了许久。弟弟对此至今津津乐道，颇引以为豪的是我们的制造水平。

因“三国”情结，两兄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更刺激、更惊险的实战——“比武”。各扮心目中崇拜的三国武将，手持自制的兵器，模仿《三国演义》故事情节，“一对一”地进行忘我般“厮杀”。

“你背了兄长，降了曹操，封侯赐爵，今又来赚我，我今与你拼个死活！”最后一次“比武”，弟弟手持竹制“丈八蛇茅”，我举着木制的“青龙偃月刀”，摆开架势，高声诵毕台词，开始冲锋。

在比拼的叫喊声中，很快优劣凸现，竹尖锐利具有杀伤力，远远强过木刃厚钝。尖尖的竹签从我左手背刺入，穿过手心插出，形成贯通伤，顿时鲜血迸喷。

我疼痛难忍，当即丢掉“青龙偃月刀”，大声哭喊起来：“爸爸，我遭了！”捂着血涌的左手，跌跌撞撞往家里跑。

父亲见状，急得有些手足无措。林场离最近的乡卫生所，也有近30公里山路。察看完伤情后，父亲果断找出老虎钳，酒精消毒，鼓励我说：“儿子，坚强些，忍住，很快就好。”眼里满是疼爱。

我牙一咬，眼一闭，背过头。随着我的一声嚎叫，老虎钳将带着血肉的竹签生生拉出。

趁包扎的时候，我央求父亲：“爸爸，不准你责怪弟弟了，弟弟都被吓跑了。”其实，我心里知道弟弟藏在哪里。

父亲答应后，我吊着痛麻的手，进山往我们躲猫猫的方向去。果然，在树丛里的一块大青石后面，找到了仍在瑟瑟发抖的假张飞。

遭此劫难，两兄弟抱头大哭，既有受创后的伤心，更有兄弟情谊的激动。“哥哥，还痛吗？”“弟弟，没事的，我们回家。”

我们的童年没有玩具，没有钢琴，更没有电子产品，却多姿多彩、无忧无虑，收获了幸福快乐的童趣。

一晃几十年人生流云般逝去，青丝化白发，霜雪爬满了两鬓。没有豪车，没有豪宅，掏心掏肺的兄弟情，却让我感到十分的富足。（作者单位：重庆三峡传媒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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