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和外婆

□海清涓

迎春黄了，玉兰紫了，樱花粉了，桃花红了，梨花白了。春天到了，奶奶和外婆手拉着手，从百花深处，向我缓缓走来。

奶奶和外婆，这两朵平凡而伟大的女人花，给了父亲和母亲生命，我对她们充满了感激。奶奶和外婆生长在旧社会，缠过足，没有念过书。同样善良勤劳聪明美丽的奶奶和外婆，命运却有着天壤之别。

奶奶和爷爷的婚姻是典型的父母包办，新婚之夜，奶奶才第一次跟爷爷见面。奶奶姿容出众，伶牙俐齿，爷爷则相貌平平，忠厚老实。但奶奶不后悔，奶奶笑呵呵地对爷爷说，谢天谢地，你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差。

爷爷家田多地多房屋多弟兄多，妯娌之间的矛盾也多，奶奶却与她们相处愉快。鸡毛蒜皮的小事奶奶从不放在心上，奶奶说一家人让让步又有何妨。可谁要是在大事上惹恼了奶奶，奶奶就会变得不依不饶起来。奶奶泼辣果敢，颇有几分男子气概，爷爷对奶奶是既敬又怕。弟兄妯娌暗地里笑爷爷是“火巴耳朵”，爷爷却理直气壮地说，新中国就是要让妇女翻身当主人。虽然奶奶经常教训爷爷，但奶奶给爷爷的笑声远远多于骂声。

爷爷去世后，奶奶就在伯父姑妈和我们家轮流住。奶奶在城里住不习惯，喜欢同我们住在乡下。我也喜欢奶奶跟我们一起住，因为奶奶会讲动听的故事，会种鲜艳的花儿，会把父母孝敬她的好东西分一半给我吃。

奶奶是个理智的现实主义者，看得开让她健康地活到了九十岁。

外婆与外公是真正的自由恋爱，外婆是城里小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温婉清丽楚楚动人，会一手精湛的女红。外公是个在城里做生意的小商贩，才华横溢，风流倜傥。从养尊处优的娇柔小姐变成了仆人似的家庭主妇，外婆非常不适应，再加上孩子小家务多经济拮据，外婆经常偷偷地掉眼泪，说婚姻是女人的地狱。

日子久了，外公对外婆的抱怨很反感，便移情于一个年轻漂亮的戏子。如此一来，外婆变得更加忧戚和苦郁，经常生病，几天几天不说一句话。外婆习惯在夜深人静时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星星自言自语，外婆就是弄不明白，外公为什么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好。

外公穷困潦倒的时候，戏子拿着钱跟别人远走高飞。后来，外公带着一家人迁居到乡下避战乱。外公的回心转意并没有让外婆快乐起来，反而加重了外婆的病情，外婆开始大口大口吐血。曾经如花似玉的美人变成了枯瘦如柴的病妇，外婆失去光泽的大眼睛里满含幽怨。外公的良心受到了强烈谴责，外公跪在外婆的病床前发誓：终身不娶，善待四个子女。

外婆终于流完了最后一滴伤心的眼泪。那一年外婆还不到四十岁，理想主义的浪漫外婆，走过了自己悲凄酸楚的一生。

每每忆起奶奶和外婆，一朵快乐的女人花和一朵忧郁的女人花，我的泪就情不自禁涌出眼眶。尽管奶奶和外婆都是我生命的发源地，但是，我对奶奶的思念，明明白白多一份敬，我对外婆的思念，真真切切多一份怜。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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