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推荐）李美皆 | 我在流水中看见流年|李美_新浪财经

我在流水中看见流年

李美皆

无论迎风踏浪，还是戏水畅玩，图的都是一个明快，如透明的海风一般。

真实的海风却不如想象那般轻扬悦人，海风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当人拍照时体会最深。想在海边长发飞扬而又顺应光的方向，如若没掐算好，并不容易达到，海风一般不允许长发乖乖待在你想让它待的地方。所以，人在海边特别容易搔首弄姿，实在是海风由不得你不这样。

当你在风中搔首弄姿，而有人说“就喜欢这样的你”时，可见是真闺蜜了。每每在自家阳台上与银滩“对眼”，我常能感觉到情绪的呼应，大风起兮，便是海苍茫，我的内心也苍茫起来。往往风越大，海越蓝，沙越白，而北风一起，海边世界便感觉格外空，给我一种天空地白的生命暗示。想让海风吹走心里的龃龉，如同理发师用吹风机吹走颈上碎发，那就去银滩吧，迎着风的方向，任由它梳理烦恼丝，恰似一种心灵的按摩，风的流动，终会把烦恼顺走，让心中淤堵散开。

结果并不一定是快乐的，风流云散的释然，可矣。真正像风一样自由的，似乎只有银滩上空的风筝，它们没心没肺地飘摇着，就像一群翼装飞行者，但想想那根风筝线的存在，便释然了。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即便大海，也不能摆脱潮汐的律动。接纳自由的有限性，就是向自由迈了一步。没有人可以像风行水上那样活着。我常常在海边想清楚一些事情，以亘古的海为大坐标，人确乎更能想得开。当海浪无尽地向我涌来时，我感觉自己的胸怀在扩张、在放大，当我有了一个阔大的胸怀，许多事情便小下去了。这是银滩对我的试炼。

我几乎看过四季与所有时辰所有气象（除了下雪）中的银滩，它并不总是那么绅士。在夜晚，它有时发出沙沙声，给人暗流涌动的不安；又有时海潮如瀑，惊天动地、危机四伏。

它也并不总是那么美丽耀眼，有时海浪的犁铧耕出的沙滩，虽同样是海浪状的，却像一片沉闷的土地。沙蟹的耕耘又为海滩平添了狼藉——当然还有可爱。那千军万马的小沙蟹，犹如有蚍蜉撼树的功力，流动一般在海滩上爬行着，主打的就是一个“小而快”。它们把小小的沙球布满沙滩，沙球旁边就是它们刚刚挖好的家，而沙蟹界的家是大同的，于是，你看见千万个小沙蟹兴兴头头地满沙滩忙碌奔走，而想要近距离观察一下时，它们又会瞬间全部消失，沙滩秒空，徒留你在原地怀疑方才所见是否为实。有千万只沙蟹就有千万个家，它们又有就近任意回家的自由，沙遁实在太容易了。深受买房之累的城市人，会不会因此而生羡嫉恨？沙蟹还可以成为寄居蟹，随时找个贝壳就有房了，背着自己的家想去哪就去哪，明明是借别人的，却可以那么堂而皇之。想想这些不愁没房没家的小沙蟹们，顿觉38平方公里的银滩，就是38平方公里的幸福。纵使偶尔沙蟹家族的存在使海滩不那么美丽，你也必须承认，它是可爱的，而可爱比美丽重要。

我搞不懂潮汐，也不想去深究，只想感性地接近海。不同的潮汐和时间，海滩上会出现不同的东西，有一段时间，沙滩上除了孔眼还有伸出几厘米的白色细管，好像是人为插进去的塑料吸管。这些白管里有什么？又通往哪里去？大海和沙滩进行了怎样的交换？我的确是“不明觉厉”。

去海边，我有时单纯是为了共情游人的快乐。最快乐的是孩子，鞋子还来不及蹬掉，就向着海水猛冲，猴子一样，大人捉都捉不住。除了动如脱兔的，还有静若处子的平和小孩儿，欣欣然在沙滩上寻觅着，只是不起眼的小贝壳就足以让他们快乐。玩沙玩水是孩子的天性，满沙滩的孩子在快乐奔忙着，大概亲过海的小孩子都有一套童年的彩色塑料沙滩装备，他们弯腰撅臀，在海滩上挖呀挖呀挖……孩子提着小桶、抓着小铲的小身影，就是“快乐”二字最好的体现。

在美的天地，游人像浪花一样，处于无休无止的快乐动态，只有我是静的。浪不大时，我会坐在靠近海的礁石最前端，喝一杯自带的热茶，满足地看着沙滩上大人孩子还有情侣们幸福地追逐。浪花里欢叫的孩子，上演着人类童年的快乐。恋人们在海中嬉闹与偎依，印证着世界的活力与深情。我还惊讶地发现，小狗原来是怕海的，所以，总要惊恐地跳过波浪线。这么说，它也会冲浪。我也在银滩见过各种兴味盎然的拍照姿势，千奇百怪不一而足，反正都是为了美。搔首弄姿那都不是事儿，最考验人的，是一次次跳起，让蹲着的摄影师拍出上天效果的那种，跳者乐此不疲，蹲者却来了个屁蹲儿。银滩含水量高时，蹲久了脚下会形成一个水坑，这屁蹲儿者自然就“尿裤子”了，于是，跳者不再跳，停下来大笑，笑完继续跳……我愿意快乐着别人的快乐。

我在流水中看见流年。有时，海边立体的波浪线会让我晕眩。看看瞭望台已在海水中，我才意识到海滩已变得多么窄，自己已待得多么久。晕水的人，看着流水乃至流水的视频都会晕，站在流水的电子投影上也会晕，懂的都懂。晕水就是感觉水不在动，而自己动了起来，这就是无数小孩儿在海滩上一屁股坐到水里的原因。

本文作者

李美皆，文学博士、评论家，作家。原北京空军指挥学院大校。著有文学评论集、文学研究专著、散文随笔集、长篇小说等11部，包括：《容易被搅浑的是我们的心》《为一只金苹果所击穿》《说吧，女人》《爱你备受摧残的容颜》《说吧，身体》《晚年丁玲形象研究》《结婚年》《胭脂灰》等。曾获庄重文文学奖、冰心散文奖、总参二部专业技术重大贡献奖、全军优秀文艺作品奖、中国文联文艺评论奖、《文学自由谈》重要作者奖、《南方文坛》年度论文奖，《民族文学》年度优秀作品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