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兰花开了

□刘泽安

想不到，夏天过了，我的兰花居然还活着。而就在深秋的某一天，兰草开出了一串串小小的花朵，空气中弥漫着纯正、淡淡的香，穿透了我的身体。

这一年的夏天是酷热的，而且是连续的酷热，花园里的许多花草都耷拉着叶子，倒下了。我把几盆兰花移到了唯一能够躲避阳光的那个小小的角落，它们静悄悄躲在那儿，每天早晚还要享受那水管子里已经冷下来的自来水，没有其他的喷洒，就是这样让它们的生命延续了下来。这是我在把花园里的植物进行分类比较后，唯有丢卒保车的方法——把这几盆兰花藏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因为我喜欢兰花，喜欢它小小而纯香的花朵。它们来自故乡的原野，但不清楚是具体的什么品种？

到了深秋，我的那几盆兰花没有辜负我在夏天独有的喜欢，它们慢慢地，在我没有注意间开出了花。我不仅又有些迷茫，故乡的兰花不是春天开吗？它们怎么开在深秋？每一年的春节，我都要去居住在高山上的舅舅家住几天，舅舅家的海拔八九百米吧，比我的家高不少。每一次去了，放下爸爸妈妈带的拜访礼物，第一站就是到舅舅家的房前屋后，寻找树林下开得茂盛的兰花，一朵一朵的花都挤在兰草中间，我弯下腰闻闻，那纯香没法用准确的语言来形容，只有一口一口的使劲儿吸，往心里使劲吸，这是童年的一大乐事。所以童年少年时代年年必去舅舅家，每年春天都去，没有缺席看兰花闻兰香。

兰花开的速度很慢、很慢。当我把几盆花重新挪到花园里的显著位置时，兰花的草叶绿绿的，一片一片散开，却发现了在草叶边上有一小枝，小小的、嫩嫩的、柔柔的、弯弯的，明显不是兰草叶，不过我并没有太注意，还以为是别的什么植物，偶尔落到盆子里自己蹿出来了，这算不上新鲜事。几天后，我发现这小小的、嫩嫩的、柔柔的、弯弯的小枝很不一样，它不是别的植物，而是兰花的另一种生长形态，因为那小枝上已经有了花骨朵，花骨朵头是尖尖的，下面是饱满圆滚滚的，淡淡的发出一种香味，如果不是靠得特别近，难闻其香。

我站在兰花盆边，童年的味道好像回来了，就是这样的味道呀，多年未遇。今年的深秋，兰花的香会重来？春节里才开的兰花呀，那高山上的兰花野着啦，在原野上任意地开，肆意地香，没有谁能阻止它。我的疑问随着兰花开而渐渐打消，也许我栽种的兰花与童年所见的兰花不是同一个品种，开花的时间不一样，只有这样的解释才说得通。几株兰花都有了嫩嫩的小枝，小枝上的花骨朵越来越多，有的已经打开了自己的羞涩，五片小叶子沿着不同的方向伸展着，白里透着淡黄，小叶子嫩得不忍抚摸，我也不忍心多看几眼，怕看坏了它。

几天的时间，花园里的兰花陆续开放，香味散发在花园的任何一个角落。这些兰花都来自同一个地方，自然开花的时间也大致相同，但它们都不是童年的乡野里生长的兰花，其香味还是有一些差别。

几株兰花就让近百平方米的花园香味弥漫，这是一种简单而简约的生活。

其实，兰花的品种不一样，开花的时间不同，其香味也有区别。童年所见的兰花在乡野里已经不多，或者说已经难以寻觅踪迹，要与它相遇都要靠缘分。我有时想，有兰花是一种幸福，不要再有其他奢侈的想法。兰花的不同，让我对花花草草的认识也不一样。前几年，城市郊区引进了一个兰花科创园项目，温室里面的兰花开得鲜艳欲滴，花朵硕大无朋，颜色多彩多姿，每一株兰花都让人伫立很久，一株一株的兰花让整个温室成了兰花的世界。由于只注意了硕大的花朵，逛了许久的兰花园，我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忽然，童年的味道闯进了我的记忆，哦，原来这样大的一个开满兰花的兰花园居然没有兰花香，为什么？我悄悄问了一个同逛的人，他摇摇头告诉我：这是一种培育过的兰花，且是温室培育的兰花，与大自然中的兰花完全不一样，但花肯定是兰花。我搞不懂的是既然是兰花，为什么与大家心中的兰花不同？这个兰花科创园开园的那段时间人还不少，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有的人离开时还顺手端着一盆精致的兰花，花大叶绿，笑眯眯的走着。没有想到的是，也就几个月的时间，兰花科创园便处于倒闭状态，门前的公交车站，尽管车到站便停，但站台上却难见一人。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的兰花科创园完成了它的使命，再也没有人来了，一个科技创新项目就此搁浅。我一直在想，一个称之为高科技项目违背了自然规律，谈什么创新？何况这本身就是大自然的规律，没有了大自然的气息，连兰花最灵魂的香味都没有了，此兰花便不是彼兰花，兰花科创园便只是一个项目，没有了兰花的灵魂，项目也只有破产的份。

俗话说：兰死不改香。何况深秋的兰花生活得蛮好的，看不出有半点深秋的味。如果不是天气冷的话，我还以为是在春天。这样的兰花是我生活之所爱，虽说与童年的味道有所差异，但毕竟不像兰花科创园里的兰花无味，看到的只是一朵花而已，那没有生命的兰花，渐渐的会被人遗忘。

也许，窝在家里的兰花是秋兰吧，深秋开的花，也有春天的一点香，轻轻的香，纯纯的香。

是兰花，不在温室里，就会拥有至死不改的香味。

（作者系重庆市綦江区作协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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