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创板把握的“技术的本质”

　　文/新浪财经意见领袖专栏作家 柯涛

　　一是面对科创产业事业的巨大不确定性，用最大限度的胜率和最大限度的赔率的“杠铃策略”进行应对，摒弃模棱两可的中间路线。二是适配了技术进化算法的归纳和演绎实践，以期促进技术进化。三是高度尊重和包容商业模式和市场选择，契合资本市场组织形式的特点。

　　什么是技术的本质？技术与经济是什么关系？怎样有效发展技术和经济？人们需要火热实践的科创板给出答案。

　　3月27日，上交所发布《科创板企业发行上市申报及推荐暂行规定》，明确了“七大行业领域”“三项常规指标”“五种例外情形”（3项“保送生”原则）和“有潜力者可报”（1项“潜力生”原则）等原则。明确回答了科创板把握的“技术的本质”。

　　上交所科创板《暂行规定》提出的“3+1”原则是用来干活的，配套的答记者问对其理解和执行进行了长篇解读，各大媒体也从行业细化、提高包容、参考示范、新老划断等角度给出了充分解释。应该说，这是一种“有用之用”，需要这样的踏实、明白、准确。

　　那么，《暂行规定》背后的“形而上”部分呢？对于科创板秉持的技术哲学和技术创新观念，是否可以通过《暂行规定》管窥一二呢？这些哲学和观念，是否足够先进且富有适应性呢？将对未来科创板的发展产生哪些影响，营造怎样的背景气氛呢？

　　这就是本文试图分析解决的问题。

　　夜色中的战场

　　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科创板选择了“保送生”和“潜力生”的“3+1”原则呢？

　　“经济就像是夜色下的战场，漆黑一片，在战壕外几乎什么也看不到。而大约半英里远，就有敌人的营地，可以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可以感到军队正在重新部署。（当然，新的战略部署即使再好，也是在现有部署的基础上转化来的。）这时，突然某个人发射了一颗照明弹，火光照亮整个战场的部署，各种炮位、安排、部队、战壕，一下子变得一目了然，然后火光骤然熄灭，一切又复归黑暗。经济就是如此……偶尔照亮了一下战场，但是真正的骚动和变换一直在黑暗中进行着。我们确实能够观察到经济，但是我们描述经济的语言，我们标明经济的标志，以及我们对经济的理解，都凝固于那燃亮的一瞬间——尤其是最近的一组照明弹之中。”

　　这是近年异军突起的复杂经济学领军人物布莱恩·阿瑟在《技术的本质》一书中的经典描述。

　　正如阿瑟所说，“一方面，经济创造了技术；另一方面同时也是更重要的一方面是，技术即我们用来满足人类需求的技术集合创造了经济。因此，经济不仅是技术的容器，而且还是技术的表达。”由此，我们可以借用“夜色下的战场”来描述技术，在最近一组照明弹凝固的瞬间中，人们看清楚的就是“保送生”的3项原则，而战壕外的漆黑一片，就是“潜力生”的1项原则。

　　放在《暂行规定》的视角下，不论新一代信息技术、高端装备制造、新材料、新能源、节能环保、生物医药以及金融科技和科技服务等行业领域，还是根据证监会科创属性《指引》确定的“3+5”企业特征，都是我们目前能够看清楚的科创内容。这些内容带有几项鲜明的特征：一是追赶性，即“前面有人”。正因前面有人，所以在到达“真正的骚动和变化一直在黑暗中进行”的探索阶段之前，要先追上去再说。二是需求性，即“人们需要”。相对于黑暗中的探索，上述内容至少已有明确需求有待满足，从而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确定性。三是脉络性，即“进化有源”。尽管技术发展往往表现为爆炸性的创生和雪崩式的替换，尽管事前人们很难知道哪些技术会被选择，但技术总体上是组合进化的，即新技术往往是旧技术的组合，所有技术产生于已有技术，如果目光放近一点，人们可以看清一些脉络。

　　所以，科创板采取“保送生”和“潜力生”的“3+1”原则，实际上是一种类似塔勒布所说的“杠铃策略”，即面对科创的巨大不确定性，采用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模式进行应对：对于目力所及“看得清”的行业企业，予以“保送生”待遇；对于一时看不清的行业企业，给予“潜力生”待遇，这是一个“积极主动+保守偏执”组合，摒弃了模棱两可的中间路线，形成了一种有利的不对称性，用最大限度的胜率和最大限度的赔率组合应对不确定性。

　　2001：太空漫游

　　第二个问题是，科创板应该以何种哲学来促进技术的发展呢？

　　在阿瑟·克拉克划时代的作品《2001：太空漫游》中，猿人“望月者”捡到一块石头，“他伸手挥挥，虽然想不通石头的重量为什么突然增加，但感到一种权力和威望的欣喜。”随后，望月者拿着石头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只疣猪……

　　人类远离其他动物，既从捡起石头开始，也从把“捡起石头”作为一种知识，从而融进社会文化并藉由复杂的语言传播传承开始。从这时起，技术就成为一种“生物体”，开始自身的进化，某种程度上，人类也可被看作技术进化的传菜员。

　　人们总会想，技术创新是由人能动、理性实施的，而进化相对更加盲目和随机。因此，可以用进化来类比技术创新吗？《财富的起源》作者埃里克·拜因霍克解释说，进化算法的核心在于反复实验、选择和放大有效性，其随机部分是通过创造多样性来实现的，“突变可能是随机的，有性生物的重组却不是”。这充分说明了，在“多样性”之外的有限部分，就像手机从手提箱大小发展到口袋大小，“保送生”的3项原则就像有性生物的重组，它是充分尊重技术进化算法的选择。

　　与此同时，在进化的算法中，也有很大的“演绎-探寻”成分。例如，20世纪80年代，3M公司在研究一种强力粘合剂的过程中，意外地制造出一种弱性粘合剂，并最终定型为大家都在使用的便利贴。又例如伟哥等很多著名新药的发明，它们的作用症和疗效与最初的意愿想去甚远。因此，“潜力生”的1项原则，也是充分尊重技术进化算法的选择。

　　如今，关于技术自我繁衍和进化的观念已越来越深入人心。归纳思维的“新技术是旧技术的组合”以及演绎思维的“新技术来源于突变”都很明显，科创板采取“保送生”和“潜力生”的“3+1”原则，正好适配了进化算法的归纳和演绎实践，这是一种先进的技术哲学，有利于促进科学技术的发展。

　　纺织机并不是纺织机

　　第三个问题是：科创板会如何看待技术与商业的关系？

　　大约6000年前，美索不达米亚人发明了轮子，但他们只把轮子使用到给小孩做的玩具（一说是陪葬品）上，在很长的时间内，轮子都没有应用到运输工作中。根据塔勒布的研究，希腊人也早就制造出可以操作的蒸汽机，会驱动某个物件旋转，但也只是作为一种玩具。我们已经分秒不可或缺的互联网，发明于20世纪60年代，此后20多年，它也被束之高阁。

　　正如埃里克·拜因霍克所说，技术本身只不过是理念和设计。作为一种技术，纺织机本身并不是纺织机，而是有人需要它成为纺织机。在经济领域，由理念、设计到现实，在现代社会，这种转变是经由商业来实现的。并且，技术经由商业转变为现实的过程中，是否适合需求，则是由市场来选择的。

　　让我们回到科创板注册制《实施意见》的表述，在“准确把握科创板定位”一条中，特别明确了三个“主要服务于”，而“市场认可度高”恰与“符合国家战略”“突破关键核心技术”并列。

　　因此，特别要说的是，在《暂行规定》所反映的“潜力生”1项原则中，是采取了对商业模式和市场选择高度尊重的态度，采取了高度包容的态度。

　　高度包容和支持基于技术的“生意”，这既是科创板的初心，也符合资本市场这个组织形式的特点，它要从便利“生意”的角度支持技术发展。最近的疫情发展更揭示了这个必要性，正是中国高度发达的物流技术（其中一些内容并非我们意识中原教旨的“硬科技”）有力支持了居家隔离，而亚马逊平台上非必要产品的发货时间则长达一个月。《新零售：生于中国，走向全球》一书作者迈克尔·扎库尔说，“就物流、电子商务和零售而言，中国比西方领先4到5年。”

　　有人说，这不算是技术层面的领先；有人说，这就是技术层面的领先。《暂行规定》所秉持的观念，则是对这类“潜力生”给予支持。

　　《暂行规定》的技术哲学

　　综上所述，透过《暂行规定》观察科创板秉持的技术哲学和技术创新观念，主要体现为三点：一是面对科创产业事业的巨大不确定性，用最大限度的胜率和最大限度的赔率的“杠铃策略”进行应对，摒弃模棱两可的中间路线。二是适配了技术进化算法的归纳和演绎实践，以期促进技术进化。三是高度尊重和包容商业模式和市场选择，契合资本市场组织形式的特点。

　　而把《暂行规定》秉持的技术哲学最终变为现实，则很大程度上有赖于“保送生”更积极坚决、“潜力生”更自信务实的配合。

　　(本文作者介绍：证券市场资深从业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