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林：疯狂的石头

　　意见领袖 | 李德林

　　你先侮辱了我的人格，现在还来侮辱我的智商。刘文忠做梦恐怕都没有想到，自己只因听了锦州银行董事长一句话，就陷入了一场既侮辱人格，又侮辱智商的点石成金游戏之中。中国青旅实业发展有限责任公司的那一块充满着各种光怪陆离传说的石头，上演着疯狂的闹剧，有人高位套现，有人郁郁而终，有人锒铛入狱，石头最终没有成金，相反给银行留下一堆烂账。

　　陈金根曾经是个农民企业家，有一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块巨大的石头。陈金根醒来查阅资料，发现距他八百里的一个地方有一块梦里一模一样的石头。他得到一个消息，这块灵璧石曾经被宋朝徽宗和清朝乾隆两位皇帝喜欢过。宋徽宗派出民工挖呀挖，没有挖出来，北宋灭亡了，那块石头成为宋徽宗永远的痛。几百年后，乾隆皇帝下江南，也喜欢上这块石头，又派人挖呀挖，上百吨的石头，在运输不发达的清朝，再次成为乾隆心中的遗憾。

　　两位皇帝都喜欢的灵璧石，陈金根自诩财大气粗，要干皇帝都没有干成的事儿，圈下石头周围170多亩地皮，雇佣17人，没日没夜地挖呀挖，逢年过节都不让民工回家。17人整整挖了3年，耗费了陈金根上千万。为了运输，陈金根还修了两座大桥，还花30万元买下苏联淘汰的运输导弹的大型运输车，将长达10米的灵璧石“庆云峰”搬到苏州静思园。

　　皇帝都喜欢过的灵璧石“庆云峰”成了静思园的镇园之宝，加上陈金根收购的各种字画、奇石，有评估机构大嘴一张，说这个静思园价值388.9亿元，其中石头价值379.7亿元。当然，除了庆云峰，还有奇石4002块，按照评估价，每块石头差不多1000万。故事到这里，就有点既侮辱人格，又有点侮辱智商了。作为苏州静思园最大的宝贝，庆云峰未必是吉祥物，陈金根跟宋徽宗一样，很快就破产了，以4.5亿元将静思园卖给中国青旅实业发展有限责任公司。

　　中国青旅实业发展有限责任公司财大气粗，买下静思园自然包括那块充满玄幻故事的庆云峰灵璧石。说好的388.9亿元的估值，中国青旅实业发展有限责任公司真的捡到大宝贝了？别说陈金根，连宋徽宗这样的皇帝都镇不住，中国青旅实业发展有限责任公司就能点石成金？买到静思园后，中国青旅实业发展有限责任公司和静思园就琢磨要来个四两拨千斤。2017年，他们找到了时任锦州银行董事长张伟，想从银行系统搞一笔8亿元的巨款出来。

　　8亿元对于锦州银行来说可不是一笔小钱，想直接在银行直接贷款有很大的难度。张伟毕竟是银行的董事长，不能说是大银行家，怎么也算是个金融精英人士，他安排时任锦银金融租赁董事长刘文忠、副总裁王某、项目部李某负责静思园项目。中国青旅实业发展有限责任公司和静思园作为联合承租人，融资租赁物为4块灵璧石，并以房屋、土地进行抵押，向锦银金融租赁进行借款。

　　庆云峰为首的4块灵璧石到底值多少钱？当初陈金根可是估值379亿元，中国青旅实业发展有限责任公司整体买下静思园才4.5亿，很显然陈金根当初的评估就是瞎糊弄。现在银行下面的金融租赁要出钱，那就得进行专业评估。锦银金融租赁的王某找辽宁一家土地资产评估机构对4块灵璧石进行评估。金融评估是一项专业而严谨的，可辽宁这家评估机构给4块灵璧石评估价11.06亿元。

　　评估机构的糊弄很显然容易被监管机构发现，为了完成张伟交代的任务，王某要求经办人员在贷前调查报告中将企业融资风险调查部分给删除了。就这样，陈金根当年的悬故事经金融专业人士的一通骚操作，变成了可以融资8亿元的资产，真正点石成金了。中国青旅实业发展有限责任公司及静思园在2018年1月顺利从锦银金融租赁拿到两个月的8亿元短期借款。

　　两个月转瞬即逝，可是到期后静思园除了归还少量利息，8亿元的本金就没还。锦银金融租赁一下子慌神了，找锦州市价格认证中心鉴定，静思园的4块灵璧石价格合计为1120万元，跟融资前的11.06亿元评估，相差将近100倍。为了掩盖中国青旅实业发展有限责任公司贷款造成的不良资产，刘文忠跟王某商议，将8.39亿元债务转给宁夏一家公司，后来宁夏公司又以8.46亿元转给辽宁一家公司。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王某居然还从宁夏公司收150万的好处费。

　　点石成金的把戏没有给银行带来收益，相反制造一堆的烂账。在处理烂账的过程中，锦银金融租赁的管理层还从中收受好处。纸包不住火，王某、李某被抓，违法放贷、受贿罪，两人在2022年被判刑坐牢8到6年半不等，两人还不服气上诉，2023年4月被法院终审裁定，维持原判。而那位当初安排贷款的张伟董事长于2019年11月卸任，12月离世。刘文忠也被警告处分。锦州银行2019年风险暴露，监管对其重组后，2023年2月再次进行财务重组。

　　从陈金根挖石头到中国青旅实业发展有限责任公司贷款，这样的戏码在银行界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演。2000年，浙江商人谢根荣将多年赚的钱以及陆续从银行贷款的上亿元挥霍一空，为了一劳永逸解决亏空，谢根荣决定制造一件稀世珍宝，向银行抵押申请巨额贷款。谢根荣在北京古玩城，花钱请一位专家，制造两件假的“金缕玉衣”，以此作为抵押向银行贷款。

　　汉朝的皇帝们认为玉乃是山岳精英，人死后用玉堵住身体九窍，能保精气不泄，尸身不腐，所以，汉朝皇帝下葬的时候都要穿珠襦玉匣，就是现代人说的金缕玉衣。到目前为止，发现的金缕玉衣不到20件，而且大部分都只是残片，完好的金缕玉衣那就是无价之宝。谢根荣做好金缕玉衣和银缕玉衣后，花百万请了五位顶级专家进行鉴定，估价24亿元。

　　谢根荣比陈金根更绝，他请的专家里还有一位博物院的院长，加上其他4位行业里的顶级专家，银行的行长们隔着玻璃，跟专家们一样，都没有上手摸一下，就啧啧称奇，加上谢根荣给银行高管巨额的贿赂，那块7亿元的贷款就拨给谢根荣。陈金根在静思园欣赏灵璧石时的2003年，他的老乡谢根荣已经登上富豪榜，以银行贷款的7亿身家排中国富豪榜163位。

　　过惯了醉生梦死生活的谢根荣，拿到银行贷款后继续挥霍，银行查账的时候发现当年贷款的漏洞，一路查下去，谢根荣炮制假金缕玉衣的事才败露，2008年，谢根荣和两位银行高管锒铛入狱。经国家文物委员会鉴定，谢根荣的金缕玉衣连高仿都算不上，就是一件大路货的赝品，所谓的金缕玉衣完全就是通过废弃的玉石残片拼接而成的。

　　无论是静思园的灵璧石，还是谢根荣的金缕玉衣，这些疯狂的石头在金融领域上演了一出又一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大戏，他们在侮辱金融精英人格的同时，还在侮辱他们的智商，在向金融机构撒下弥天大谎的背后，石头终究是石头，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点石成金，有的只是各个环节的欲壑难填。面对疯狂的石头，也许，老百姓会说，他们都是猴子拉稀，坏了心肠。

　　(本文作者介绍：尺度商业，以价值为尺、投资有度的视角，观察和洞见商业文明、科技创新，官方微信公众号：delins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