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见领袖 | 李德林
张继科被推向风口浪尖，皆因一段恋情与一纸合同。作为奥运冠军的张继科曾经是体育骄子，跟女明星的一段红尘往事莫名其妙地卷入一桩民间借贷案，将大好的前程推向危险的边缘。民间借贷已经在中国演进了五千年，而张继科借款案正在续写一段新的民间借贷史。
一份公开的《借款合同》显示，张继科因生产经营需要，向他人借款500万元，借款周期为25天，超过25天后利息按月息1.99%计算。这一份合同没有写明借款起始日期，利息的约定没有从打款之日起计算，而是借款25天后计息，这是一份具有相当考古级别的借款合同。
民间借贷在上古时代就已经开始了，《说文解字注》里云：贷，施也。谓我施人曰贷也。施人就是无偿施舍。上古时代贸易均是以物易物，贷款自然也是以物易物的互助性质。所以，在上古时代，人们都是“患难相救，饮食相召，有无相贷”。当商王朝建立，以贝为货币，十贝为一朋，王赏赐臣下贝，以朋论忠勇，上下五千年逐渐演化为利益联盟的朋党。
商朝开始，冶炼、浇筑、贸易发达，民间借贷不再是无偿施舍，需要有借有还。张继科的借款合同可以窥见，借款之日到第25天，没有约定借款利率，颇有上古时期的无息借款的意味。武王伐纣建周王朝，对朝歌的遗民说自己“不殖货利”，可《周礼》有云，“凡民之贷者，与其有司辨而授之，以国服为之息”，意味着从周朝开始，民间借贷是要收取利息的。
假如，张继科生活在周朝，他借款要支付多少利息呢？国服之息就是老百姓生产的东西抵利息。东汉经济学家郑玄对周朝的利息有详细的注解：“于国事受园廛之田而贷万泉者，则期出息五百。”翻译一下，就是老百姓贷“万泉”，不仅要归还成本，还要支付百分之五的利息。很显然，张继科25天后的年化23.88%的利息是周朝民间借贷的4倍还要多。
周王朝并非乐土，随着礼崩乐坏，列强争雄，年化5%的利息逐渐成为远去的记忆。战国四公子之一的孟尝君，没错，就是那个纵容鸡鸣狗盗之徒的孟尝君，他豢养门客三千。除了他们家土地多，孟尝君还是一个放高利贷的主儿，他每年“得息钱十万”，他的门客冯谖去薛国收账把高利息的券契烧了，老百姓山呼万岁。可见孟尝君的高利贷生意遍布列国。
张继科没有遇到冯谖一把火烧了借款合同，当然，如果遇到孟尝君，三千门客分分钟都会逼着张继科还了高利贷，如果都像冯谖一样烧了高利贷合同，孟尝君养不起门客，还在庙堂和江湖行走？如果张继科穿越到刘邦建立的汉朝，一帮泥腿子恐怕会让张继科更加难受。西汉初年的改革家晁错在《论贵粟论》中说：当具有者半贾而卖，亡者，取倍称之息。
西汉初年文景之治，可高利贷真是令人绝望。按照晁错的说法，当农民急需用钱的时候，比如要向官府缴纳赋税，他们只得将手中的粮食等以半价卖出，而没有粮食等作物的那些人只能去借贷，但会被索取成倍的利息。很显然，张继科应该庆幸自己没有生活在汉朝，如果按照晁错的说法，张继科借款合同上的500万，弄不好几年就要还几千万，真是还不起。
西汉的民间借贷到底有多疯狂呢？刘邦分封刘姓诸侯，晁错提出要削藩加强中央集权，吴楚七国以清君侧之名起兵，“长安中列侯封君行从军旅，赍贷子钱，子钱家以为侯邑国在关东，关东成败未决，莫肯与。唯无盐氏出捐千金贷，其息什之”。长安城中的列侯封君们要借钱打仗，放高利贷的担心战败，都不肯放贷，无盐氏以十倍利息放贷千金给出征的列侯封君。
十倍高利贷就是一场赌博，因为七国起兵之初，皇帝都没有把握，先把晁错给杀了，没想到七国的王爷们长驱直入，而长安城里列侯封君们的土地都在关东，一旦战败，高利贷颗粒无收。无盐氏豪赌成功，短短几个月，七国之乱平息，无盐氏就成了大汉王朝的超级富豪了。不过，现在公开信息显示，给张继科借钱的债主，大把的钱没收回来，自己先锒铛入狱了。
张继科的借款合同看，没有约定抵押物。在汉朝之前，民间借贷是需要用房屋、耕地等有形资产进行抵押的。如果房屋、土地都没有，那就用子女进行抵押。《汉书》就记载，“数年岁比不登，民待卖爵赘子以接衣食”。二十四孝之一的东汉董永，其父去世后没钱安葬，董永就“从人贷钱一万”，董永对放高利贷的债主承诺，“后若无钱还君，当以身为奴”。
现在，张继科的借款之所以甚嚣尘上，皆因跟一桩明星恋情有关。从借款合同看，没有明确500万借款有抵押和担保。难道是因为张继科的明星效应，债主不担心收不回来？很显然不是，张继科借款之所以闹的满城风雨，而放贷的债主锒铛入狱，现在公开的说法是张继科给债主几段自己跟女明星有私密敏感视频，债主以此找女明星代张继科还债，遂成敲诈罪犯。
高利贷流行几千年，历朝历代都被律令禁止。《周礼》就明确规定：凡民同货财者，令以国法行之。犯令者，刑罚之。按照周王朝的规定，民间借贷利率为5%。一旦放贷者利率超过国家规定，就要抓起来坐牢。到了战国，列强们已经不将衰落的周王室放在眼里，孟尝君那样的高利贷者犹如过江之鲫。以至于到了汉朝初期，竟然向列侯封君们放10倍高利贷。
商人在危难时刻向国家的功臣王侯放高利贷犹如病毒蔓延，皇帝他们家族的那些侯爷们看到机会，汉武帝时期的旁光候刘殷、汉成帝时的陵乡侯刘䜣等宗室有样学样，在封地大肆放高利贷，搞得民怨沸腾。当时，国家律令，生产贷款利率10%，消费贷款36%，皇帝一看侯爷们学着无盐氏放贷利息数倍，一生气，以侯爷们“取息过律”，把他们的爵位给罢黜了。
张继科的借款合同中显示，借款是生产经营，很显然债主的利息高于汉朝律令，应该刑罚之。纵观唐宋，最低年利息48%，最高70%。朱元璋穷苦人出身，最讨厌为富不仁，他制定的《大明律》就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好像给张继科放贷的债主，在朱元璋的治下依然可以理直气壮讨债。
现在，国家对民间借贷的利率是有严格规定的，在2020年8月20日之前，民间借贷利率只要在24%以内就是会受到法律保护。张继科的合同显示，月息1.99%，年化23.88%，没有超过年化24%的规定，看得出债主是一个精于律令之人。当然，2020年8月20日之后，银行同期利率发生变化，4倍为15.4%。意味着民间利率要跟着银行同期利率变化而变了。
张继科借款案闹到现在，按照公开的说法，张继科将他跟女明星的隐私视频给了债主，债主拿着视频找女明星讨债，最终变成敲诈勒索而入狱。如果真如公开信息所说，那么张继科借款案开了民间借贷用隐私视频讨债的先河，续写了民间借贷史。令人遗憾，21世纪已经进入现代商业文明，以违法犯罪手段进行任何的交易，都注定是一个没有赢家的悲剧。
民间借贷是金融的一种。金融的核心是信用、杠杆和风险，当信用撬动杠杆，一旦风险失控，就会满盘皆输。张继科以体育明星向他人借贷，无法如期还款，甚至还将第三方裹挟其间，造成风险失控，才有了今天不可收拾的局面，除了代言商家割袍断义，甚至还可能面临更多不确定的风险。面对张继科的借款案，也许，老百姓会说，他那都是驼背子淋雨，该背时。
(本文作者介绍：尺度商业，以价值为尺、投资有度的视角，观察和洞见商业文明、科技创新，官方微信公众号：delinshe)
责任编辑：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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