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见领袖专栏作家 新浪财经欧洲站站长 郝倩http://weibo.com/haoqianlondon
一个工厂6500人，就有超过1500名工人确诊感染新冠，这让德国最大的肉联厂通内斯（Tönnies）集团最近颜面扫地——德国联邦劳工部长海尔（Hubertus Heil）不仅点名批评通内斯，不客气地公开宣称对通内斯的信任度为“零”，甚至让相关机构研究一下，讨论一下通内斯如何承担相应的民事责任。
到底是什么让海尔如此愤怒，对一家企业毫无情面地斥责？
在6月17日该肉食加工厂爆出600余人确诊新冠之后，通内斯根本无法提供雇员的地址来协助卫生部追踪病毒来源，最终是多个政府部门分头联系劳务派遣公司，才在周六凌晨，也就是三日后勉强拿到相对完整的员工联系方式。为了完成对这些工人进行核酸测试，卫生部派出了32支医疗队，翻译团队，挨家挨户提供服务。这期间还动用了几百名士兵，警察协助执行测试和社区隔离。
之后，因为这一家工厂的安全事故，连累德国西部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整体重新采取禁足措施，一切又都回到了过去——学校，托儿所，酒吧，电影院，博物馆和健身房全部关闭，饭店只能外卖不能堂食。
肉联厂的事故已经被称为德国自从新冠疫情爆发以来最大的一起“感染事故”，甚至给德国加大了陷入疫情第二波的风险。而这已经不是第一起德国肉联厂新冠感染事故了。
一间工厂引发如此严重的公共安全事故，并因为劳工资料的严重缺失让事故影响在数日内继续扩大，这也就不难理解劳工部长的愤怒，甚至说出“零信任度”这样尖刻的措辞了。
通内斯是德国最大的猪肉加工商，每年都要屠杀几千万头猪，每天都要处理850吨冻猪肉和新鲜猪肉，占据德国肉食市场27%的市场份额。原本通内斯采用分包商雇佣外来劳工的事情在当地并非秘密，虽然在过去两年也有一些零散的组织建议劳工局关注通内斯恶劣的劳工工作和居住条件，但一直也没有引发太大的关注。
正因为采用分包商来雇佣劳工，不用承担雇佣全职员工所需要支付的各项福利开支，通内斯得以节省了大笔成本，在全球范围内也拥有相当的价格竞争力，猪肉产品可以远销至中国和亚洲其他国家。
新浪财经通过通内斯的财务报告了解到，去年，这家在德国属于中型企业的家族企业销售额增长9.8%，达到73亿欧元，而该公司CEO安德烈斯-胡夫（Andres Ruff）则在今年财务汇报时也曾提及，从去年秋天开始，由于亚洲市场，尤其是中国市场的需求放大，猪肉价格有了大幅提升，这直接提升了公司的销售量和猪肉价格。
当然，在肉食厂新冠感染危机爆发之后，中国已经在第一时间停止进口通内斯的猪肉。
在此次通内斯千余劳工患病之前，就已经有诸多机构建议通内斯改善劳工工作和居住环境，但很显然一切都没有改变。原本通内斯的老板克莱蒙-通内斯还将罪责统统都推到那些身处第一线的东欧劳工身上，可顶不住压力，在上周六最终改口道歉，承认自己应该承担全部责任。
- 为什么肉食加工厂频频中枪？
此次欧洲新冠疫情爆发，屠宰场和肉食加工厂成了重灾区。日前，在英国威尔士一家鸡肉家工厂，150名工人确诊新冠肺炎，该厂接受测试的员工员工也就400名。这家名为“两姐妹”（2 Sisters）的肉食加工厂是英国最大的肉食加工厂之一，每天处理1/3供应全英的鸡肉产品。
同时，在法国，西班牙和美国都发生了类似肉食加工厂的群体感染事故。
根据英国华威大学分子肿瘤学教授劳伦斯-杨（Lawrence Young）的分析，阴冷潮湿封闭空间对新冠病毒的传播最为有利，含有新冠病毒的唾液很容易被传播，并保持很长时间。同时，因为类似工厂的生产线十分嘈杂，工人需要大声说话，又加大了唾液传播的几率。
生肉处理需要高强度的人工作业，即使是在工业4.0的德国，肉联厂的工人也依然要紧凑在一起，在繁忙的流水线上处理生肉，回到宿舍也同样是拥挤的环境，完全没有办法“保持距离”。在德国通内斯肉联厂的传染事故中，形势更加严峻，因为工人需要往返工厂与宿舍，他们并不是居住在同一个集聚地，同时，由于合同工的缘故，很多工人不能享受有薪病假，所以带病工作也很正常，这就直接带来了恶性循环。
但是，目前还没有证据显示沾染了病毒的肉制品本身又会成为病毒传播的中介。英国的食物标准局依然声称消费者“不大可能通过食物感染新冠”，因为新冠是一种呼吸道传染疾病，新冠病毒不会通过食物表面或是食物包装被携带传播。德国也否认新冠病毒会通过食物表面传播，只是同时也建议市民在食用猪肉时要采用正确的烹饪方式杀死病毒。
- 屠宰场事故将如何改变欧洲肉食产业
被德国劳工部长点名之后，不仅通内斯十分难堪，整个肉食加工行业现有的操作方式都受到了质疑。
根据德国工会NGG的统计数字，通内斯工厂工人中有七成到八成都是通过承包商聘用，每天工作时间长达12到14个小时，但仅收到8小时的薪酬。而德国联邦劳工局的数据显示，德国整体肉食加工行业大概聘用了20万名员工，其中有1/3都是外国人。
英国肉食加工联合会（BMPA）则在“两姐妹”事故之后，出面表态称他们会员中，大部分的工人都会全职员工，而不是“合同工”。目前，该联合会和英国卫生机构都对包括肉食加工厂在内的工厂提出了诸多卫生要求，以保护员工健康和饮食安全。
对中欧以及东欧廉价劳工的“剥削”，在西欧长期存在。不仅是肉食处理厂，包括季节性采摘都是以东欧劳工为主要劳动力。就是在疫情高发的4月份，英国同样从东欧引入数百名罗马尼亚劳工负责农场蔬菜瓜果的采摘。在法国，由于疫情限制了人力流动，法国农场采摘的工人缺口高达2万人，政府只能鼓励赋闲在家的法国人去农场应聘，帮助农场度过采摘农时。
但正是这间肉联厂的新冠大爆发，让德国开始重新审视外来劳工的权益问题。德国内部已经开始探讨农业领域劳工制度的变革，提议新的劳工法保护劳工权益，取消劳工承包合同，并对超过工时劳动处以双倍罚款。甚至也有提议称，是否可以用小的屠宰场和肉食加工厂来取代这种大型工业化的肉联厂，以充分保证员工福利。
这些行业管理方式的转变必然将带来欧洲猪肉价格的提升，但是相比采用东欧劳工而带来的诸多隐患，以及德国国际声誉的损害，德国民众愿意承担上涨的猪肉价格。
(本文作者介绍：新浪财经欧洲站站长。工作十余年，从社会新闻到财经新闻，从上海到伦敦，从第一财经日报到新浪财经。)
责任编辑：郭明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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