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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国家的资源配置体制，究竟是采取计划，还是选择市场，才能够良好地发展经济？笔者就此发表一组专栏文章，与网友们分享。今天发出最后一篇之六。
周天勇
20世纪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东欧许多国家和苏联都依照萨克斯的方案推进经济体制改革，进行了瞬时转轨。结果如何，笔者这里叙述和评论。
萨克斯模式改革瞬时转轨的短期阵痛
波兰的转轨方案为，企业改革方面，至少要把股票的25%立即无偿地分发给职工；厂长和管理委员会委员应由工人、经理和当地乡镇代表选举；把剩余75%的股票出售分散到私人手中；专家、管理人员、职工以及企业尽快组织起来，同心协力支持合理的改革。市场化改革方面，放开物价，取消一切补贴，以减轻政府的财政负担，减少财政赤字；开放外汇市场，波兰货币兹罗提实现完全自由兑换，不论个人或企业都可以用兹罗提买进美元或其他国家的货币；改革外贸体制，实行进出口贸易自由化，对任何产品的输出或输入，在数量上均不受限制，也无须领取出口许可证或进口许可证；立即停止偿付外债的本金和利息，缓和外债危机对经济发展的影响。
波兰从一元计划经济到一元市场经济转轨的积极效果方面有，取消一切补贴和大幅度提高存、放款利率，使货币大量回笼，通货膨胀受到遏制，1991年通货膨胀率从上年的250%下降到80%；放开外汇市场，兹罗提实行自由兑换，外汇市场的供求矛盾得到缓和，对西方的贸易明显扩张。消极效果为，工业生产持续下降，两年来下降了40%；农业生产萎缩，1990年粮食减产20%，1991年又下降3%；失业人数增加，居民生活水平下降，有1/4的家庭生活在贫困线之下，工潮此起彼伏，社会动荡不安。
俄罗斯前总统叶利钦决意实施激进的自由市场改革，萨克斯的“休克疗法”在这个改革计划中起着核心的作用。俄罗斯决定从1992年1月2日起正式实施由副总理盖达尔亲自设计的“休克疗法”改革方案，采取的主要措施有，价格自由化，即一次性全面放开价格；实行紧缩的财政货币政策；实行大规模私有化；实行对外经济贸易自由化。但是，实施的结果是，俄罗斯经济1992下降15%，通货膨胀率从1991年的91%猛升至1992年的750%。俄罗斯物价放开后立即引起物价暴涨和失业人数的直线上升，顿时使俄罗斯陷于灾难，人心浮动，社会动荡不安。
东欧各国在瞬时转轨期间，1991年国内生产总值下降9.3%，工农业生产下降20%；1990年农业产出下降3.5%，经互会解散后东欧地区的对外贸易平均下降25%，物价上涨和失业严重也是东欧各国发生的普遍性问题。
莫纳高斯认为避免阵痛改革应该10年渐近但要按期完成
莫纳高斯提出，即使一元国有和计划经济的体制向一元私有和市场经济的体制转轨，也需要一个渐进的过程，需要10年时间。他认为，制度结构的改革，不论是正式的还是非正式的，只能逐步地进行。预算平衡也只能在维持预算的缺口并通过外援来弥补而逐步达到。一个可完全自由兑换的货币体制也只能在维持固定汇率之后一段时间内取得，一个收入政策只能伴随整个转轨过程而完善。而对转轨中各种体制改革先后启动以后之间的互相配合的分析，在他对后凯恩斯主义的转轨模型中转轨过程的描述中更为清晰。具体是，在改革的第一年，一旦正式的结构改革发展以后，在居民个人中间就会发展非正式的制度一直持续至改革的全过程，在正式的制度结构发展之后重建国家企业、中小企业的私有化、国际贸易的平衡也会在第二年发展，并且与新的制度结构在固定价格、保护和固定汇率的基础上建立起相互联系。金融和财政政策与产业收入政策作为市场经济的外延，也要通过企业再造和充分就业的实现而展开，作为支持居民个人在转轨中收入减少的补充计划和其他计划，比如再培训，也将在企业再造中开始实施。这样，再建国有企业的过程就不会因工人的下网问题而持续困扰。逐步的价格自由化可在实施企业再造后的第六年实施。而作为转轨条件之一的国外援助将贯穿改革的全过程。
东欧萨克斯三年左右瞬时转轨改革长期效果很好
那么，萨克斯瞬时转轨改革对东欧和苏联的经济恢复和繁荣影响如何呢？
东欧改革10年后，有学者总结东欧经济恢复和发展的情况。
一是经济恢复势头良好。1999年，波兰、斯洛文尼亚两国GDP已超过改革前水平，分别为1989年水平的117%和104%，斯洛伐克已与1989年持平，匈牙利、捷克接近恢复，均为95%。这些国家已进入发展阶段。罗马尼亚、保加利亚、阿尔巴尼亚、克罗地亚和马其顿等国虽离剧变前的水平尚远（仅为1989年水平的66%—86%），但已走出谷底，开始恢复性增长。
二是多数国家政府通过控制财政支出和增加财政收入，使预算赤字明显下降。如阿尔巴尼亚的预算赤字从1991年相当于GDP的31%减少到1999年的13.8%；保加利亚1993年曾达10.9%，1998年实现1%的盈余；匈牙利从最高时1993年的8.9%降至1999年的4.5%。1999年，波兰、罗马尼亚、斯洛文尼亚已达到欧盟《马斯特里赫特条约》规定的赤字不超过GDP3%的标准，分别为3%、2.7%和1%，斯洛伐克为3.2%，接近这一标准。
三是高通胀基本得到遏制。1999年，多数国家的通货膨胀率均已控制在1位数，其中波兰、斯洛文尼亚分别从1989年的639.5%和2772%均降至6.5%，保加利亚从1997年最高时的578.6%降至2%，克罗地亚从1993年最高时的1149%降至4%，马其顿从1992年最高时的1935%降至2%。
四是失业率有所下降。波兰、匈牙利、保加利亚等国失业率已下降至10%左右，1998年分别为10.4%、9.1%、10.3%和12.2%，捷克与斯洛文尼亚则一直保持在1位数，1998年分别为7.5%和7.9%。五是外资流入持续增长。据欧洲复兴开发银行（EBRD）统计，到1998年中东欧10国（不含南联盟和波黑）共计吸引直接外资529.31亿美元，其中波兰、匈牙利和捷克三国就占78%。
东欧改革30年后，又有文章进行数据比较认为，入盟后中东欧国家的人均GDP日益接近欧盟平均水平。其中捷克人均GDP与欧盟平均水平相比，从1995年的76%（9400欧元）提高至2018年的91%（28800欧元），在中东欧国家中排名第1，与西班牙水平相同。其次是斯洛文尼亚（87%，27700欧元）和爱沙尼亚（81%，26400欧元），中东欧大多数国家的水平都超过了希腊（69%）。从职工的平均工资水平看，中东欧国家中排名第1的是斯洛文尼亚，人均月工资位1682欧元，其次是爱沙尼亚（1310欧元），捷克排名第3（1243欧元）。
从长周期的历史看，并不是瞬时转轨国家的结局都不理想。从东欧国家的经济发展和增长看，瞬时转轨，实际上遵循了一年改革、两三年震荡下行和十年左右上行恢复的波动路径。其中，一些对资源依赖不强、快速融合于市场经济的东欧国家，在10年之内先后恢复正常和繁荣的经济增长。
俄罗斯等一些国家休克疗法改革效果差强人意
俄罗斯作为一个人口较多和地域最大的国家，与东欧诸国比较却差强人意。转轨及转轨后的1991—1998年，经济总量平均以每年6.5%的速度衰退，其中1992年和1994年衰退幅度分别达14.5%和12.7%。1999年其经济实力只相当于改革前的大约25%，按购买力平价计算的GDP总量为8877亿美元，不足美国的1/10。人均GDP为6067美元，相当于美国的20%。居民生活方面，消费品价格指数上升了9297倍，食品价格上升13907倍。居民实际货币收入年均减少7.2%，1998年失业率高达13.2%。1975年和1988年，苏联GDP分别是美国的40.83%和14.8%，人均GDP分别是美国的35.44%和12.7%。俄罗斯体制转轨30年时，2019年GDP增长速度1.7%，GDP规模为1.7万亿美元，人均GDP为1.15万美元，总规模分别为美国、中国和日本的8%、11.9%和34.3%，人均GDP分别为三国的17.63%、112.7%和28.53%。 30年后，俄罗斯仍然在中高收入国家行列徘徊。
瞬时转型方案在俄罗斯和巴尔干南部一些国失利的经济原因在于，国民经济高度依赖能源等资源出口，改革恰遇石油价格暴跌；国民经济结构畸形军工和重工业化，轻工业比例过低；石油价格暴跌导致外汇短缺，进而使得外债依赖程度提高，对外卢布贬值、国内物价上涨，盖达尔改革方案流产而无法实施。而巴尔干半岛南部一些国家则因民族矛盾陷入分裂战争，有的国家因与苏联原有的分工协作经济关系被中断，又远离西北欧市场而经济联系程度不高，也使得市场化改革的成效在这里不太显著。
结语：中国未来渐近转轨改革的关键方向和任务
与前苏联和东欧等国家三到五年瞬时转轨改革不同的是，中国走了一条渐近转轨改革已经45年之久，可能还要行走5到10年左右时间的道路。特点是在一个特长的周期中，形成了计划行政和市场机制并存的二元体制经济。笔者觉得，未来10年关键性市场化体制改革的取向和任务是：（1）我们继续延续这种计划行政与市场机制并存的二元体制，还是坚决推进向着一元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并轨？（2）我们坚持土地等资源公有，是让其仍然是无价值不能流转被禁锢的生产生活资料，还是硬化其使用财产权，延长其使用年期，让其可以交易定价成为资产，与市场经济耦合运行？（3）在坚持国有经济的社会责任和控制力方面，如果比例太大的国有资产和过多精英人力资源集中在国有经济中效率太低，其亏损严重和效率较低，会在国内外公平竞争中能力较弱，并其垄断使民生福祉受损；我们是不是或者从其比例上，或者从其企业股权上，或者从考核用人导向上，或者真正学习淡马锡模式，或者留有小比例国有经济行使社会责任而大部分资源要高效率利用，或者扩大非国有高效率的经济比例等等，我们想不想化大力气进行这方面的改革？（4）从管理国家经济的方式上，我们在体制上偏爱计划行政，将巨大潜在的生产力收紧、捆住、管细和窒息，使资源浪费、闲置和低利用，整个经济处于低效率运行和增长状况，还是坚决深化体制改革，向市场经济迈进，让市场起调节决定作用，保护产权、依法行政、公平竞争，以企业为主体，将巨大潜在的生产力放松、放开、少管和放活，利用被体制禁锢的资源、要素、资产和创新能力，使整个国民经济有效率地运行和增长？（5）我们是通过进一步地体制改革，精简政权机构层级、透明财政预算、合理税权事权、严管无序债务，建立现代政权层级、现代财政收支、现代转移支付、现代债务约束等国家治理体制，还是向着试图将行政村和居民社区行政化的六极多机构政权层级方向扩大，久拖固化地方各政府层级无稳定税源而事务不断增大的体制尴尬，默许极力多收钱多花钱不透明的地方财政收支体制，延续混乱的漏损很大成本很高的转移支付，缺乏管住乱扩乱借乱套债的体制机制？
在21世纪中，人民能不能富裕，国家能不能强盛，中国能不能成为现代化的国家，取决于未来如何改革和开放。我坚信，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能够上下一致、万众齐心、攻坚克难，全面深化改革，并稳定和保持开放，使中国走上和平发展并初步实现现代化的康庄大道。
2．马蔚云：《对俄罗斯“休克疗法”的几点看法》，《东欧中亚研究》2001年第1期；
3.Monrgs.AlternativeEeonomieMode ls of Transition，Published by Ashgate PublishingCompany，in US，2004．
4．董鸥：《中东欧转型经济的现状与前景》，《现代国际关系》2001年第2期。
5．《中东欧国家经济逐步接近欧盟平均水平》，载于2019年11月13日捷克《经济报》，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网站。
(本文作者介绍：东北财经大学国民经济工程实验室主任)
责任编辑：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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