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敏：金融在科技创新的作用及其专业化发展方向

　　意见领袖丨中国财富管理50人论坛

　　谈到金融在科技创新中的作用，就不由得想起革命导师马克思的一句名言，假如没有股份制，恐怕世界上至今还没有铁路。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希克斯在其《经济史》中也有一个著名论断：“工业革命不得不等待一场金融革命。”事实上，早在瓦特发明蒸汽机之前，这项技术在英国就已出现，但真正投入大规模生产应用，则是18世纪末在交通、矿业等领域兴起了利益共享、风险共担的股份公司，解决了大规模应用所需的资金。再看当今世界，科技强国，产业强国，大都也是金融强国。新经济、新动能、新产业的兴起，无不伴随着不同形式、不同业态的金融支持。风险投资、创业投资风起云涌，资本市场不断完善，银行、保险在科创领域的金融创新不断涌现，展现出金融和科技的深度融合和服务科技创新的强大力量。

　　金融之所以能够对科技创新发挥重要作用，并非只是简单提供融资，而是在科技和产业之间充当桥梁和纽带，是科技成果产业化的润滑剂和推进器。从党中央提出围绕产业链布署创新链，以创新链带动产业链，到构建科技、产业、金融良性的循环的生态体系，再到党的二十大提出，推动创新链产业链资金链人才链深度融合，我以为都是从系统论出发，强调创新作为一个体系的重要性，这其中金融同样是整个创新体系的一部分，同样是创新不可或缺的要素。借用经济学家熊彼特在其名著《经济发展理论》中的阐述，金融中介提供的储蓄调动、项目评估、风险管理、管理者监督和交易便利化服务，对技术创新和经济发展至关重要。这段话清楚地表明，金融对科技创新的作用，不仅体现为储蓄动员和融资，更体现为提供项目评估、风险管理、管理者监督等服务，这些服务对科技创新尤其是科技成果产业化至关重要。大家知道，科技成果转化是世界性难题，有数据表明专利转化率不到10%。尽管从供求关系看，科技供给和产业需求最终应该而且能够相互适应，但囿于二者自身特点和追求目标各有侧重，客观或主观上往往互相视而不见，相互脱节，这也是党中央为什么反复强调的围绕产业链布署创新链，以创新链带动产业链的原因。金融在二者之间的“桥梁”作用，既可弥补二者“眼界和认知”局限，更能通过金融创新的合约设计，实现科创和产业活动之间风险与收益的对称，从而共同实现“看见”的价值。正因如此，当今世界的科创金融已形成一个对应科创和产业创新不同阶段、不同类型的谱系。

　　在早期（实验期），主要处于基础研究及技术研发，需给予足够试错空间，此时资金需求小但期限长，除天使投资外很难吸引金融资金，多以财政资金或政府引导基金为主；从融资方式看，因为信息严重不对称，难以吸引债务资金，多以权益投资特别是长期性战略投资为主；从风险定价看，除财政性资金和天使投资外，商业性投资往往要以少量投资获取较大收益分享权或控制权。

　　在早中期（初创期），主要处于成果转化与小量生产阶段。由于完成了实验室中试进入小量生产，风险较早期降低但仍然较大，资金需求量上升且所需期限仍较长，政府引导基金和创投基金逐步介入，附认股权或其他增值收益的银行信贷少量介入；从融资方式看，信息不对称降低，但权益融资仍占主导地位，且在公司治理、市场对接等方面赋能被投企业；在风险定价方面，估值日趋合理，投资者往往在业务发展和技术指标方面提出要求。

　　在中后期（成长成熟期），主要是产业应用及大规模推广期。从资金属性上看，风险明显下降，资金需求规模上升但期限下降，一般性金融资金均可进入；从融资方式上看，债务融资较为适配，政府引导基金和创投基金逐步退出；从风险定价上看，此时估值上升且容易出现泡沫。

　　上述过程中金融的作用，既体现了金融在科技和产业不同阶段对接的合约、工具、定价安排，同时也贯穿了金融在科技和产业之间对接资源、参与治理、开拓市场的服务。正因如此，我们看到金融支持科技创新尤其是早中期科技成果产业化的一个重要特征，是专业化。实践中我们观察到，私募股权基金中创投基金和并购基金的分离，创投企业投资阶段和赛道的细分，政府引导基金母基金化，产业公司创投（CVC）的兴起，以及商业银行等金融机构科技支行、专营事业部的设立，理财产品中另类投资计划的单设，包括科创试验区的设立，都不同程度反映了科创金融尤其是早中期科创金融的专业化发展趋势。

　　从我国情况看，同样是进入企业化生产阶段的科创融资增长较快，受到追捧，但前沿性、基础性、早期性科技研发的金融支持仍是难点。我国创投基金投资种子期、初创期科创企业的数量，还处于较低水平，投资期限偏短，政府引导基金投早、投小比例也需提高。银行等金融机构囿于专业化能力和经验，以及监管差别化和政策支持不足，在更早、更大、更长介入科创企业方面，还有很大潜力。为此，有以下不成熟建议。

　　一是要支持募集长期、稳定且具有一定风险好的资金来源。我国储蓄率高但投资短期化、低风险化，这类资金并不适合用于科技创新投融资。要通过税收、监管等政策优化，在资管产品、私募股权投资基金等领域，鼓励长期投资、权益投资、风险投资。

　　二是机构和团队专业化。要支持设立专营机构、专项资管计划，专业团队建设。比如除科技支行外，可否考虑设立专业性、独立性更强的科技子行，既与母行实现更好的风险隔离，也便于更灵活地开展投贷联动等创新业务。再如理财子公司设立另类投资计划，或设立专业子公司等，也有助于创业投资与具有风险偏好的资管资金对接。包括设立科创金融试验区，我以为一定意义上也是科创金融在一个区域内进行各项专业化建设的有益尝试。

　　三是风控专业化，要针对科创特点设置专业化风控体系。科创企业风险和估值，不同于传统企业基于财务和现金流的一一般评估，更多是基于其知识产权技术含量和产业化前景的判断。比如科技保险，加大财政对首台套设备、首批次材料、首创软件保险保费的支持力度以支持国产替代，就需要对些设备、材料、软件的技术先进性及应用风险作出评估，同样要有一套专业化标准。否则要么形不成规模，要么骗补等道德风险泛滥。

　　四是监管专业化。适应科创金融的要求，更好创新和落实针对科创金融有一些特殊的监管考核机制，如在流动性、期限、资产负债比例、资本占用方面，出台支持政策。在资管方面，这次私募基金管理条例，对投资其他私募基金的私募基金豁免一层嵌套，同时规定创投基金的投资层级由有关部门另行规定，就是对此作出的专业化、差异化监管安排。

　　五是市场基础设施专业化。要进一步建立健全专利权、技术产权等知识产权的评估、交易市场，以及各类股权转让市场，规范发展各类专业中介组织，为金融支持科技创新打造专业化基础设施。

　　(本文作者介绍：中国财富管理50人论坛（CWM50）于2012年9月16日成立，是一个非官方、非营利性质的学术智库组织。论坛致力于为关心中国财富管理行业发展的专业人士提供一个高端交流平台，推动理论、思想、创新和经验交流，为相关决策与研究机构提供理论与实务经验参考，进而为财富管理行业的发展提供不竭的思想动力，最终对中国金融体系的优化产生积极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