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涛:如何理解全球央行增持黄金储备

2023年05月15日09:56    作者:管涛  

  意见领袖 | 管涛

  世界黄金协会数据显示,2023年一季度全球央行增持黄金储备228吨,创下一季度增持规模新高,较2013年的历史第二高(171吨)高出34%。自2022年以来,多国央行连续增持黄金储备,其背后有何种原因,出于哪些考量因素?本文拟对此探讨。

  黄金储备资产具备多种优势

  世界经济增速放缓,金融动荡风险持续发酵,黄金作为传统避险资产受到青睐。2022年以来,美联储激进紧缩,在14个月的时间内加息500个基点,2022年全球股债市值累计缩水45万亿美元,全年标普500指数累计下跌19.4%,彭博全球已对冲的美元债券指数累计下跌11.2%。股债平衡策略收益为2008年以来最差,同期伦敦黄金现货(美元计价,下同)仅下跌0.4%。进入2023年,随着美联储加息逐渐接近尾声,实际利率上行动能趋弱,加之欧美银行业动荡持续发酵,市场避险情绪升温,黄金价格一路上扬,年初至今伦敦金现已累计上涨超过11%。

  全球高通胀背景下,黄金资产也有抗通胀属性。2020年疫情爆发以来,许多国家采取了大规模货币宽松和财政刺激总需求,加之全球供应链断裂的供给侧限制,2021年全球高通胀回归。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数据显示,2022年全球CPI同比增速为8.9%,为1995年以来最高,其中发达经济体为7.3%,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为10.1%。尽管全球主要央行纷纷激进加息对抗通胀,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表示,核心通胀下降缓慢,预计2025年多数国家的通胀才能回到目标水平附近。1970年代的全球高通胀时期,黄金资产表现突出,1974-1984年期间全球平均通胀水平为15%,伦敦黄金现货平均收益率为25.4%。

  地缘政治风险上升,黄金储备的安全性凸显。2022年2月俄乌冲突爆发后,主要储备货币发行国日益将货币武器化,滥用经济金融制裁,动摇了现行国际货币体系的信用根基。多国央行增持黄金储备有助于推动国际储备资产多元化,防范未来地缘政治博弈的制裁风险。根据世界黄金协会数据,2022年全球央行净购金1078吨,同比增长140%,净增规模创下历史新高(见图1),其中土耳其、中国和埃及为前三大增持方,分别净增148吨、62吨和45吨,合计贡献了全球央行净增规模的24%;2023年一季度,全球央行购金趋势延续,其中新加坡、中国和土耳其分别净增持68吨、58吨和30吨,合计贡献了全球央行净增规模的69%(见图2)。

  图1:全球央行净购金规模(单位:吨)

  资料来源:世界黄金协会;中银证券

  图2:全球主要净购金和售金的央行(单位:吨)

  资料来源:世界黄金协会;中银证券

  全球储备资产多元化在进行中

  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全球黄金储备资产占国际储备资产比重呈现先增后减再增的趋势。截至2022年末,黄金储备资产占比为13.8%,较2008年末整体上升3.7个百分点。这可能有以下三点原因:一是金融危机之后,主要发达国家采用了低利率甚至负利率政策,国债等生息安全资产收益率下降,与黄金资产回报率之差缩小,持有黄金的机会成本降低;二是不少新兴市场国家采用了浮动汇率制度(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统计,2022年有33%的法币为浮动或自由浮动汇率安排,较2008年上升12个百分点),并健全了宏观调控框架,对外部门抗风险能力提升,对于外汇储备的硬性需求降低;三是近年来逆全球化趋势有所抬头,地缘经济割裂的风险上升,黄金储备能更好应对经济金融不确定性和地缘政治风险。

  图3:全球黄金储备和国际储备资产余额及所占比重(单位:万亿美元;%)

  资料来源:世界黄金协会;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中银证券

  注:黄金储备资产价值是将持有数量乘以季末伦敦黄金现货价格得到,国际储备资产数据来自国际货币基金组织。

  事实上,在黄金储备资产比重上升之外,全球外汇储备资产也呈现多元化趋势。据IMF数据统计,2015年末至2022年末,全球币种确认官方储备中的美元份额分别累计下降7.39个百分点,人民币、日元、欧元、其他货币分别上升2.69、1.75、1.33和0.63百分点。特别是2022年美联储激进加息,美元指数升值,全球美元储备资产规模和份额均有所下降。

  根据美国财政部公布的国际资本流动数据,2022年私人外资净增持美国证券资产1.67万亿美元,官方外资净减持700亿美元,私人和官方外资表现迥异。这一方面显示,美联储加息使得全球金融市场面临“美元荒”,不少国家面临本币贬值和资本外流的压力,再次暴露了现行国际货币体系的内在缺陷。另一方面,官方外资为稳定本币汇率抛售外汇储备进行干预,另外也出于储备资产多元化考虑减持美元资产。

  中国储备资产多元化仍有较大提升空间

  中国人民银行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4月末,中国黄金储备规模为6676万盎司,连续六个月增加,较2022年11月末累计增加412万盎司。根据国家外汇管理局发布的数据,截至2022年末,中国货币黄金储备余额为1172亿美元,较2021年末增加41亿美元,其中,35亿美元来自交易引起的货币黄金储备增加(对应国际收支平衡表中“储备资产净获得变化:货币黄金”的负值),6亿美元为非交易因素引起的变动,这表明去年四季度央行动用了外汇储备在国际市场上购买黄金,为2009年二季度来首次。

  截至2023年一季度末,中国黄金储备占国际储备资产比重为3.9%,较2008年末占比上升了3个百分点。这仍低于全球黄金储备资产13.8%的占比,小于2008年以来全球黄金储备比重上升的3.7个百分点。从国际比较来看,全球黄金持有数量前20大的经济体平均黄金储备资产占储备资产比重为37%,较2008年末上升了6个百分点。虽然中国持有黄金规模排名全球第六,但占比却大大低于平均水平,排名较为靠后。从变动趋势来看,2008年以来前述20个主要经济体中12个经济体净增持了黄金储备,2022年以来有8个经济体净增持(见图4),可见中国并非个别例外。

  图4:持有黄金储备规模前20的经济体黄金储备资产占比及变动

  (单位:%)

  资料来源:世界黄金协会;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中银证券

  借鉴国际经验,中国仍有空间进一步提升国际储备资产的多元化和分散化程度。与此同时,还要继续深化汇率市场化改革,有序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减少对国际清偿能力和干预外汇市场的需求,从根本上减轻对国际储备的依赖。

  本文来源:清华金融评论

  (本文作者介绍:中银证券全球首席经济学家)

责任编辑: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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