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见领袖丨管涛（中银证券全球首席经济学家）
去年是极不平凡的一年：面对严峻复杂的国内外形势和新冠肺炎疫情的严重冲击，中国统筹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工作，经济增长好于预期。去年，中国外贸出口强劲增长，成为经济超预期恢复的一个重要标志，也是稳增长的重要支撑。
外需拉动支持中国经济超预期复苏
去年，自3月底本土疫情传播渠道基本阻断后，中国经济自二季度起连续同比正增长，四季度同比增长6.5%，略超出潜在产出增长水平。全年经济增长2.3%，处于市场预测值上限；名义GDP突破百万亿元，达到101.6万亿元人民币，综合国力再上新台阶（见图1）。
图1：中国季度经济增长及累计名义GDP（单位：%；亿元人民币）
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WIND；中银证券
去年，自6月份起，出口持续同比正增长，四季度各月同比增速更达到两位数。全年，在全球贸易大幅萎缩情况下，中国出口增长3.6%，进口下降1.1%，进出口额增长1.5%，顺差5350亿美元，增长27%（见图2）。与此同时，疫情大流行导致跨境人员往来受阻，中国服务贸易逆差大幅减少，进一步推升了货物和服务顺差。去年前11个月，服务逆差1351亿美元，同比减少43%；货物和服务顺差（净出口）3754亿美元，增长73%（见图3）。
图2：中国外贸进出口增长（美元计价）与贸易累计差额（单位：%；亿美元）
资料来源：海关总署；WIND；中银证券
图3：中国月度国际货物和服务差额（单位：亿美元）
资料来源：国家外汇管理局；WIND；中银证券
从三大需求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看，外需基本稳定，内需回落较多。去年，中国经济实际增速较上年回落3.7个百分点。其中，以货物和服务净出口额衡量的外需，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为0.64%，与上年的0.66%基本持平，外需拉动作用为2008年危机以来次高；内需拉动作用为1.65%，较上年回落了3.7个百分点，其中，消费拉动作用回落4个百分点，投资拉动作用上升0.3个百分点（见图4）。
图4：中国年度经济增长及三大需求的拉动作用（单位：%）
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WIND；中银证券
从三大需求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看，外需贡献率也有所上升。去年，外需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为28%，较上年上升了17个百分点，外需贡献率为2015年以来最高；内需的贡献率为72%，其中，消费的贡献率为-22%，回落了80个百分点，投资的贡献率为94%，上升了63个百分点（见图5）。
图5：中国三大需求对年度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单位：%）
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WIND；中银证券
去年，中国经济实现超预期复苏，巩固了过去二十年来坚持内外经济均衡协调发展的重大成果。将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理解为中国经济的“自循环”或“内卷化”，显然是断章取义。
外需对稳就业稳物价的积极作用
中国外贸行业涉及2亿多就业，故“六稳”工作中的稳外贸与稳就业是一体的。去年，因疫情错峰效应，中国充分发挥全产业链供应链复工优势，外贸出口增长前低后高，对稳就业居功至伟。
据海关总署披露，去年中国有进出口实绩企业53.1万家，较上年增加6.2%。2019年二季度至2020年四季度，季度工业企业出口交货值与季度工业产能利用率取自然对数后，二者为强正相关0.955（见图6）。2019年，中国第二产业就业占比为27.5%，虽低于2012年的峰值30.3%，但高于2008年的27.2%。工业品出口交货越多，工业产能利用率越高，相关岗位就业就越多。
图6：季度工业企业出口交货值与工业产能利用率（单位：亿元人民币；%）
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WIND；中银证券
2019年四季度至2020年四季度，季度工业企业出口交货值与季末外出务工农民工人数取自然对数后，二者为强正相关0.847。这也是4、5月份海外疫情蔓延、出口大量弃单时，国内出口企业愁云惨淡，但7月份以后却出现招工难的重要原因。随着外贸回暖，去年三四季度，农民工收入也由前两个季度同比负增长转为正增长（见图7）。
图7：外出务工农民工数及其收入同比变动（单位：万人；%）
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WIND；中银证券
去年还有一个重大的民生工程，是实现了物价稳定目标。全年，消费物价指数累计涨幅由年初的5%左右到年底收敛至2.5%，低于3.5%的预期目标，并较上年回落0.4个百分点。这主要是因为是食品价格涨幅的快速回落，各季食品价格平均涨幅分别为20.7%、17.4%、15.1%和11.7%。而这除受益于增加国内相关物资供给外，还与扩大相关进口有关。
去年，中国农产品进口1708亿美元，较上年增长14.0%；占到进口总额的8.3%，环比上升了1.1个百分点（见图8）。其中，进口肉及杂碎991万吨，同比增长60.4%——包括，猪肉439万吨，增长108.3%，牛肉212万吨，增长27.7%；进口粮食1.43亿吨，增长28.0%——包括，玉米1130万吨，增长135.7%，小麦838万吨，增长140.2%，高粱481万吨，增长478.6%，大豆1亿吨，增长13.3%。
图8：中国年度农产品进口额变动及其占进口额之比（单位：%）
资料来源：海关总署；WIND；中银证券
辩证看待外需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
首先，这没有改变中国靠服务业和消费驱动的经济发展路径。去年，中国外贸进出口顺差与名义GDP之比为3.7%，较上年回升了0.7个百分点，但仍低于2005至2019年的均值0.5个百分点；外贸依存度（进出口额与名义GDP之比）为31.6%，环比下降0.3个百分点，延续了2006年以来坚定回落的态势（见图9）。去年，中国名义GDP的三次产业构成是7.7%、37.8%和54.5%，其中，第三产业占比环比上升0.3个百分点，较2005至2019年均值高出7.5个百分点（见图10）。另据国家统计局披露，去年，消费、投资和外需分别占名义GDP的54.3%、43.1%和2.6%，其中，外需占比环比上升1.1个百分点，但仍低于2005至2019年均值1.2个百分点（见图11）。
图9：中国外贸依存度及贸易差额占比（单位：%）
数据来源：海关总署；国家统计局；WIND；中银证券
图10：中国名义GDP的三次产业构成（单位：%）
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WIND；中银证券
图11：中国（支出法）名义GDP的构成（单位：%）
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WIND；中银证券
其次，外需对于中国经济的改善作用不可过分夸大。如前所述，去年出口增长强劲确对稳就业有所帮助。但是，现在第三产业已成为就业的主力军，虽不能说外贸行业与第三产业就业没有任何关系，但进出口主要与第一二产业有关。2010至2019年，对狭义外贸依存度（即外贸进出口额/一二产业产值合计）和第三产业就业占比取自然对数，二者为强负相关0.951，即狭义外贸依存度越低，第三产业就业占比越高。去年，中国狭义外贸依存度为69.6%，较上年回落0.3个百分点，且低于2005至2019年的均值15.3个百分点。这意味着，大概同期第三产业就业占比有望进一步上升（见图12）。
由于疫情防控常态化，去年中国第三产业实际增长2.1%，但除“金融业”、“房地产业”和“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三大行业增速较快外，“批发和零售业”、“住宿和餐饮业”，以及“租赁和商务服务业”为负增长，“交通运输、仓储及邮政业”和“其他服务业”增速则低于平均增速。2019年，前述增速较快的三大行业就业占比，合计仅为2.3%。这就不难理解，去年新增城镇就业1186万人，年末城镇调查失业率5.2%，均圆满完成年初预期目标，但新增就业较2017至2019年的均值少了169万人，外出务工农民工更是少了333万人。
图12：中国就业的产业构成及狭义外贸依存度（单位：%）
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海关总署；WIND；中银证券
再次，今年出口市场份额及顺差能否保持，存在较大不确定性。根据世贸组织的统计数据测算，去年前三季度，中国出口市场份额14.5%，较上年全年高出1.3个百分点。根据海关总署披露的数据，去年前10个月，中国出口市场份额为14.2%，由此倒算出10月份的中国出口市场份额为12.2%，较第三季度占比15.9%回落了3.7个百分点。这意味着，在基准情形下，随着疫苗接种，今年全球疫情受控、世界经济重启，中国出口复苏的领先优势消退，出口市场份额有可能下降。即便最近欧美疫情恶化，但主要是影响服务业，对制造业冲击较小。因此，今年不宜对外需对中国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期望值太高。
实际上，去年10月份，中国的出口市场份额已低于2019年全年的平均水平。另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年初最新预测，去年经常项目顺差与中国名义GDP之比为1.9%，今年将降至0.9%。这预示着，外需对中国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有可能减轻。所以，国内企业仍需要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市场，坚持内外销两条腿走路。政策上，则应按照十四五规划建议的要求，完善内外贸一体化调控体系，加快推进内外销同线同标同质。
本文原发于腾讯原子智库
(本文作者介绍：中银证券全球首席经济学家)
责任编辑：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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