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财经意见领袖专栏作家 王剑
为了展开后面的讨论，我们需要用到银行ROE杜邦分解方法。
ROE首先分解为ROA和权益乘数之积：
ROE=ROA×权益乘数
权益乘数代表着银行整体加杠杆的能力，当然这也是一种重要的能力，但我们今天先不讨论这个，而是先讨论ROA（当然，ROA也并非越高越好。比如通过进一步加杠杆，新加的业务息差小，就会在拉高ROE的同时降低ROA）。
ROA的进一步分解，方法非常简单粗暴：把利润表里面的每一行，除以平均资产。于是得到一张用“相对值”来表示的利润表，最后一行就是ROA。这一方法可以实现不同银行之间相互比较ROA高低，并且能够大致看出ROA的高低是由什么原因导致的。
我们先给出25家A股上市银行的ROA分解，并取了2016-2020年的均值（以减少个别年份的特殊影响）。
为了便于阅读，我们还会将这张表的数字转换成名次。排名是内卷的主因，如果不排名，其实大家过得都还不错，但一排名就内卷了。但是，为了阅读方便，我们还是只能排个名次。
名次表便于阅读。比如银行F，ROA排名第1。往前面几列去找原因，就能很快发现，手续费及佣金净收入排名非常突出，利息净收入的排名也靠前，达到第6。因此，它的营业收入排名第1。虽然，它的业务及管理费用、资产减值损失都排名靠后，但最后的ROA依然是最高的。
其他银行也可按这个方法去观察。
以上介绍完了杜邦分解之后，还需要介绍一个关于银行贷款业务信息不对称的假设。
这个假设这么说的：
存在不同的借款人群体，他们有着不同的贷款违约率，银行比较容易去区别这些不同群体，辨别出违约率高或低的群体。
但是，在同一个群体内，银行很难事前辨别出谁会违约，谁不会违约。要想事前甄别，就需要投入一定的成本，即“信息生产成本”，有些文献写成“学习成本”。
比如，大型优质国企，是违约率低的群体，而抗风险能力弱的中小微企业则是另一个群体，整体风险较高，这个知识大家很容易掌握。但大型优质国企这一群体里面也有少部分会违约，中小微企业群体里面也有很多优质借款人并不会违约，这种个体甄别的工作，就需要银行投入更大的成本了。注意，这里的成本不但包括为这项工作需要直接花费的钱，还包括需要为此搭建和组织业务团队，或者配备新的科技手段等，当然，这些最后也会体现到花费的钱上面。
当然，信息生产成本在报表上很难界定。比如服务零售和小微企业客户时，服务成本很高，大量的工作表面上并不是去调研客户信息，而是在给客户提供各种周到的服务，但服务过程中也积累下来了信息。这些服务成本中的一大部分也可算成信息生产成本。
所以，如果选择做安全的客户群体，尤其是大型客户，成本不会太高，因为这个群体很容易辨别，不用太多信息生产工作，花钱少些。
最后，我们就可以提炼总结出开银行的几个模式了：
（1）保守模式：低收益、低费用、低风险
最典型的就是银行A。它负债成本很低，因此它只需要选择最安全的客户群体去放贷，那么很自然，这些客户的贷款收益率肯定也是很低的，所以银行A的资产收益率在行业中排名非常靠后，几乎垫底。但这家银行的费用、减值都不高，排名领先。最后，它取得了行业排名靠前的ROA。其他几家国有大行也是类似。
当然，保守是一种主动选择，银行A是因为负债成本低，所以选择做最安全的客户后（这样做也最省力），依然能有一个不错的净息差。因此，为什么还要折腾呢？安全就好。
但也有银行G这样的，负债成本其实并不低，在全行业里面排名靠后，但也做出了资产投放保守的选择，因此资产收益率比较低。于是，它的净息差很难看了，排名很靠后。但是，它的费用不高，资产减值也不算很高，最后取得的ROA在行业中排名第8，中等偏上，还算不错。可见，即使银行负债成本偏高，也选择了低资产收益、低费用、低风险的路，最后的ROA并不差。
（2）进取模式：高收益、高费用、高风险
但如果有些银行负债成本高，但又不想像前文银行G一样走低风险道路，那么就会选择做风险更高的群体，博取更高的资产收益。
比如较为典型的是银行K，负债付息率是第19名，较为靠后，同时选择做了风险水平较高的客户群体，收益率自然较高，其资产收益率达到第2名。这时，它的净息差排名也会不错，毕竟资产收益率高，完全抵消了负债高成本的影响。
但是，我们同样看到，它的费用、资产减值都会较高。费用较高，除了跟自身模式相关外，很重要的原因是，既然定位于风险偏高的群体，便需要投入更多的信息生产成本，从这个群体里面挑出风险低的个体，给予放贷。因此，成本较高。同时，它的资产减值损失也较高，在表中是最后一名，可见承担了一些风险。最后，它的ROA在行业中排名靠后。
因此，对于负债成本高的银行，只能在资产业务上更加进取，要不然连起码的净息差都没有。但是，进取之后，真正的风控能力跟得上，要不然，高风险抵消了高收益之后，最后的ROA还是不够突出。
（3）苦力模式：高收益、高费用、低风险
银行K负债成本高，所以不得不做更高资产收益，为此承担更高风险，似乎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是，也有这样的银行：负债成本并不高，本来是有条件做安全的贷款的，但是它风控水平高，能够从高风险群体中挑出优质客户，从而获取较高收益，并且还能控制好风险。这就是银行P。
它的负债成本并不高，排名第9，中等偏上水平，显著好于其他城商行。但是它的资产收益率也达到了第10，所以是选择了一些风险相对高一些的客户群体在做，如果它也选择最安全的客户，是达不到这样的收益率的。但是，它虽然做了这样的客户群体，但资产质量却常年保持在很好水平，比如资产减值损失能排第8。最后，它的ROA排名第5，很出色。
银行P是怎么做到的呢？答案就在费用里。它的费用在全行业排第20，离垫底不远了。因此，它其实是投入了大量的信息生产成本，所以在风险相对偏高的群体中，精准地选出了优质的个体，从而在高收益的同时，实现低风险。
我很想向基金公司建议，把公告从P银行获取授信的上市公司，做一个股票投资组合，应该能表现不错。
从一个群体中挑出优质个体，这才是真正的风控能力。对于银行P来说，它的负债成本其实是可以让它走保守模式的，但它想赚更多钱，并且有赚更多钱的过硬本领（风控能力），于是选择了这样一个辛苦的模式，因为要仔细甄别那么多企业的风险，其实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所以，这个就是苦力模式，赚的是辛苦钱。
类似的还有几家农商行，比如银行V、X、Y。它们都是负债成本不高，资产收益率很高，但费用也很高。可惜的是，它们的风控能力还没达到银行P那种水平，所以资产减值损失也有点高。最后算下来，ROA在行业中等上下，未来随着风控能力提升，ROA还有提升的空间。
当然，现在有些新的金融科技得到应用，可能线下跑腿调研借款人的工作少了，但多出来一批996的码农，用科技手段完成风控，效果也不错……但这还是苦力模式，只是换了一批苦力。
以上保守模式、进取模式、苦力模式是最典型的三种模式。此外，大家可能发现，这名单中还有一种更神奇的模式：躺赢模式。
（4）躺赢模式：高收益、低费用、低风险
这简直是一种神仙般的模式：资产收益率高，费用和资产减值损失都低，完全违背了金融学原理。比如银行O、Q。但这些银行负债成本偏高，所以最后的ROA也没有特别突出，甚至银行Q的ROA还较靠后。
大家想想，有什么资产是收益率高、风险低，并且做的过程中还不用特别繁重的信息生产工作（所以费用不高）？
这模式非常受投资人喜欢，但别的银行实在没法复制，我们就不展开了……
最后总结几条：
（1）银行的核心竞争力，不是选客群的能力，而是在同一客群中选出优质个体的风控能力。
（2）资产质量是银行的生命线，低风险才有高ROA。低风险可能来自于保守模式，也可能来自于苦力模式，后者需要很强的风控能力（个体辨别能力），盈利能力也最强。
（3）如负债成本高，如果不想走保守模式，只能走进取模式，那么考验的是银行的风控能力。如果风控效果好，可进化到苦力模式。
（4）躺赢模式的，需要考虑未来这些资产没了怎么办。
注意，上述分析高度简化了银行经营，是选一个点来讲故事，但现实中银行经营还涉及很多其他因素，不可忽略。比如，这一分析主要聚焦于贷款业务，那么像银行F这样手续费收入很高的，还得考虑其他因素。
但这种分析也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不能单纯比较不同银行的成本收入比来评判谁的费用高，或者单纯比较不同银行的资产减值损失，各种指标要结合起来，才能看到全行的经营模式。
(本文作者介绍：中国人民大学金融学硕士，CFA持牌人，曾供职于浙商证券、光大证券研究所，担任金融行业分析师，2018年加盟国信证券，任金融业首席分析师。)
责任编辑：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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