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保卫战从何处突入

　　企业是食品质量的第一责任人，政府要强化监管，市民也要有自我保护的意识，同时，新闻媒体要加强监督。

　　撰稿／李泽旭(记者)

　　2006年，当福寿螺、红心蛋、毒猪油、瘦肉精、多宝鱼等等名词因食品安全事件而流行，人们头脑中的一个问号也越来越大——到底现在还能吃什么？！

　　刚刚结束的上海市人大、政协两会上，食品安全问题同样为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所关注，成为2007年两会上的一大焦点和热点。

　　过度免疫的误区

　　“我是搞毒理的，对食品安全的观点是很另类的，可能不为大家所接受。”市政协委员、中科院上海生命科学研究院植物生理生态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沈建华在会上谈起食品安全话题略显激动，“到底现在还能吃什么？！这成了上自高层领导，下到大卖场班车上的老伯伯、老妈妈们共同关注的全民性命题。但自古有句话叫‘过犹不及’，对食品安全问题的过度免疫并非好事。”

　　沈建华认为，公众对食品安全问题的重视，反映了人们对

生活质量的更高要求。但另一方面，老百姓取得相关信息的渠道很少，几乎所有的信息都是从媒体上获得的。媒体能够把一些负面的东西曝光出来给予警示，提醒广大消费更好地保护自己的权益，这本身是一个好事。问题是，相当一部分关于食品问题的报道非常不准确，也极不严谨，时不时就给食物扣上“有毒”、“致癌”的帽子来“抓人眼球”。由于信息的不对称，或者说交流渠道不畅通、不科学的导向会导致社会方方面面在食品安全问题上存在一系列认识误区，这里有消费者的误解，有商界的误解，甚至有公共管理部门某些人士的误解。

　　沈建华对此解释道，拿管理来说，大家都说食品安全要加强管理，这不完全对，加强管理就会引起政府的“证照经济”，过高的准入门槛也会增加企业进入这个门槛的经济负担。同时，并不是有证照就管住了，食品安全更多的是个人自己的行为，个人不能保护自己则没人能保护你。这里所说的个人保护要有一个前提，就是充分保障个人的知情权和选择权。现在我们在食品安全上很大的一个问题是政府的服务功能没有到位。出了食品安全事件，政府应当及时出来讲话，发现的是一个什么东西，可能会造成什么危害。如果政府没有发声音，那么各种传言就起来了，加上新闻舆论鼓动，错误的理念就会到处传播。例如“食品零风险”就是一个错误的理念，世界上没有零风险的东西，因此我们不能因为汽车、飞机有危险我们就不坐了。要求食品安全完全做到“零风险”是不可能实现的目标，能够要求的只是在一定社会经济条件下可以接受的风险水平。为了保证并不可能实现的“零风险”就要使用很多资源，造成行政资源的不合理配置，社会资源的不合理利用，并造成政府的过度作为、社会的过度运动，引发市场和社会动荡。从医学角度讲，人的免疫系统过度动员身体就会发病，引发红斑狼疮等疾病。比照食品安全问题是同样的道理，社会的过度动员就会造成极度恐慌，引发很大的问题。目前人们谈食色变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什么是食品安全？沈建华引用了世界卫生组织对食品安全(Food safety)的定义——“不包含有毒有害物质，对人体健康没有影响”。沈建华认为，由于过度动员造成人们把食品安全的范围扩大化，例如利用液体石蜡涂在瓜子上使其光泽并非是食品安全问题。矿物油液体石蜡在医学临床上用来通便，国际上矿物油本身就是一个批准了的食品添加剂，只不过没有应用在瓜子上。因此，在瓜子上使用液体石蜡是不符合标准的，生产出来的是不合格食品。

　　面对食品安全事件，政府应该怎样告知民众。沈建华认为香港特区政府食物环境卫生署发布的一则关于食品含孔雀石绿的简讯值得借鉴。这则简讯首先向公众介绍孔雀石绿是什么东西，在关键的“对人类健康的影响”一节用已有的动物实验数据和学界评估，说明孔雀石绿的使用安全问题还是一个没有权威性结论的问题。风险评估结果为：“根据最近检测本地出售的淡水鱼所含孔雀石绿的结果，摄取该些分量的孔雀石绿不大可能对人体健康造成严重影响。”最后，简讯对公众的消费提出合理建议。

　　源头监管和法规规范

　　面对市民对食品安全问题的担忧，市政协委员、上海食品药品监督局局长王龙兴告诉记者，上海市民可以放心地食用主渠道供应的食品。这个话过去不敢讲，近两年从统计的数据可以反映出，凡是上市的食品，我们采用了国际上通行的一些做法，加强市场的抽检。通过抽检的情况来看，与人民生活密切相关的食品合格率比较高，都在90%以上。与人民生活密切相关的主导产品，合格率都在95%以上。当然，需要引导各级政府和市民对食品安全高度关注，因为食品安全需要来自各方的努力，企业是食品质量的第一责任人，政府要强化监管，市民也要有自我保护的意识，同时，新闻媒体要加强监督。

　　王龙兴认为，食品安全管理严格上讲应该从源头管理起来，而上海是个消费城市，这一点是做不到的。同样是消费城市的香港采用的是强制性准入制度，就是进入香港必须进行检查，上海目前还做不到这一点，因此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我们采用了以市场为载体，加强市场监管，推动源头的监管。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食品安全上我们还有许多缺失，例如食品安全的危险性评价系统。上海虽然在尝试对某一个产品做一些危险性评价，但对整个市场的食品来讲需要有一个这样的单位来统抓。国际上发达国家对此非常重视，美国称为总统食品安全委员会，日本的食品安全委员会在日本内阁有很高的地位，而我们目前还没有这样的部门，对食品进行危险性评估、评价的系统还没有成立起来。

　　眼下，我国食品安全问题仍然普遍存在，与福寿螺、毒猪油、瘦肉精、红心蛋、多宝鱼等相关的食品安全事件层出不穷。对于这些问题，与会的多位市人大代表、市政协委员提出，这与法规规范的滞后和缺失也有着相当大的关系。

　　王龙兴认为，目前，我国有关食品安全的法律法规数量众多，层次不一，主要分散于食品卫生、产品质量、农产品质量安全以及消费者权益保障等方面，如《食品卫生法》、《产品质量法》、《农产品质量安全法》、《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等等，但这些法律法规既不能涵盖食品安全的全部内容，更不能满足当前人民群众对食品安全的诉求；有些不够完善，有些存在着部门利益的痕迹，还有一些漏洞或重叠现象，尚未有一部系统性的专门调整食品安全工作的法律、法规。上海市虽然也制定了一些地方性法规、规章来保证食品安全，如《上海市动物防疫条例》、《上海市商品交易市场管理条例》、《上海市集体用餐配送监督管理办法》等，但食品安全的法规体系仍不够健全，缺失和滞后现象比较明显，离保障公众饮食安全的要求仍然存在着一定的差距。因此，在国家短期内无法出台系统性的食品安全法的情况下，对食品安全进行地方立法已是一个势在必行的重要课题。

　　市人大代表谈武康撰写建议案认为，鉴于国家《食品安全法》近期难以出台，制定地方性法规的时间跨度较长，建议市人大常委会采用《关于加强食品安全监督管理若干规定》的形式立案、发布，明确食品安全监管主体，以及政府、监管部门、食品生产经营者、社会组织和消费者各方在食品安全中的责任，并将已建立的食品安全长效机制和外省市好的做法通过地方性法规形式固定下来，以利全社会共同遵守和政府依法行政。

　　市人大代表盛耀祖经过近1年的调研，撰写了一份关于制定《上海市食品管理条例》的议案，建议制定一部具有“市场流通监管全覆盖、生产加工源头可追溯、食品流向可跟踪、相关信息可查询、缺陷食品可召回”等各项操作功能的地方性法规。

　　把守第一道大门

　　立法、检测、危险性评估……这些对于一个普通市民来讲太过专业，对于食品安全，人们似乎更加关注一个实际的问题，就是我们每天吃到嘴里的食品在这个城市所经过的第一关在哪，谁在把守食品进入这个城市的第一道大门？

　　据不完全统计，上海作为一个常住人口和流动人口总量超过2000万的国际特大城市，平均日消费猪肉1000吨、鲜奶800吨、水产品800吨、蔬菜6000多吨，其中七成的食品依赖市外供应。

　　对于这些食品的安全把关，市人大代表、

复旦大学法学院教授郭建建议，应该建立市场准入制，并建立集中管理的食品一级批发市场，把一级批发市场作为食品安全的源管好。

　　对此，每天负责上海1／3农产品入口的市人大代表、上海蔬菜集团总经理安培感触更为深刻和直接。安培认为，食品安全的关键就是从源头抓起，上海的农副产品大部分是从全国各地来的，这就决定上海的农副产品源头就是大的一级批发企业。但是，目前虽然上海有140多个市场，但是缺少通过一级批发企业这第一关将食品输送到下一级直至零售市场的网络，许多市场直接就是食品进入的第一关。这就给食品的入口监管带来了极大的难度。

　　安培告诉记者，日本东京有中央批发市场11个，这11个市场覆盖了进入东京市的所有农产品，通过立法确立农产品生产者不通过这几个市场进入东京就是违法。而这11个一级批发市场管住了，也就解决了源头问题。同样，法国巴黎有一个被称为全球最大的食品市场兰吉斯市场，不但供应法国巴黎，还供应半个欧洲。

　　占地250公顷，拥有2万工作人员和1300家公司的兰吉斯市场，每年销售150万吨货物，每天接待4万个客户。市场里，快速环路、仓库、火车站、客户接待中心、

美食中心、肉品、奶制品以及果菜、鱼类和花卉市场应有尽有。市场虽然由SEMMARIS私人公司管理，但最大的股东是政府，政府因为出地皮以及支持建设高速路和火车站等大型投资，因此占了57%的股份。由于有了明显的国家股份，大市场的宗旨变成了以公道的价格来维护巴黎食品物价的稳定。此外，农业部还有专门人员每天24小时不断抽查各类产品，以保证食品的质量。作为这家市场肉品部经理的布吉农在向媒体介绍这一切时充满了自豪：“瞧着吧，中国特大型城市周围迟早会普及这种规模的食品批发市场的。”

　　安培说，我们需要兰吉斯这样的一级市场，而且这样的市场要由政府管起来，不是谁都可以建立。有了这样的市场，我们就可以建立市场准入制，和供货商签约，一旦出事，对不起，半年、一年甚至更长时间不准进入市场。上海是一个很大的消费市场，许多农副产品生产大省希望进入这个市场，这就把我们的监管工作上移到了生产环节，进入上海的食品也就更加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