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武:规矩的根本是为他人着想

　　北野武:规矩的根本是为他人着想

　　文《法人》特约撰稿 李伟长

　　今年1月18日，日本著名导演北野武刚刚度过71岁的生日。北野武对艺术有着许多的洞见,对生活也有独特而犀利的看法，他的奇思妙谈都浓缩在了《北野武的小酒馆》这本书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从生死、教育、人际关系、规矩、电影等方面，揭开现代社会的种种病灶，唤醒大众的换位思考

　　读了《北野武的小酒馆》，颇为受用，老爷子真能说，嬉笑怒骂，深沉又活泼，时而一本正经，时而又给人率性而为的通快感。挑选出几段北野武的话，不妨细读一番。

　　关于生活，这是北野武被引述最多的语录

　　关于生活，北野武说：“我所害怕的是，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无法按照自己的理想活着， 我害怕的是那种既沉闷又无聊的生活。”关于生活，这是北野武被引述最多的语录，初读很燃，能振奋人心，但在我看来也是有几分毒的鸡汤，引起的误解和励志一样广泛。

　　说这段话有毒，在于容易让人误以为退学、放弃目前的生活，就会获得想象中的成功。殊不知，北野武的燃烧和疯狂，非但不是盲目的自信，而是有把握的冒险，当然也是勇气非凡的选择。第一，北野武有自知的精神，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个自知的人，不会好高骛远。北野武最初学的理科，一眼就能看到自己按部就班的未来生活，顶多成为一个工程师，那不是他想要的。第二，他有勇气，把退学投身说相声，形容为一次自杀，不给自己任何退路，只要能做喜欢的事他就开心，任何失败都能承受。第三，他有才华，而且得到了前辈的认可，他有足够的本事逗得观众哈哈大笑，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沉闷而无聊的生活，谁都不喜欢，但要冲破这沉闷和无聊，按照自己的理想去生活，先得衡量自己的才华是否真的出众，是否真有勇气承担一切失败。如果你像北野武一样有自知、有才华、有勇气，有他一样的决然，乐意冒险，有赌徒精神，那就去勇敢地燃烧。也就北野武说得出：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沉闷又无聊的生活。听上去颇为悲壮，部分是因为北野武成功了，“退学”因此会被美化。北野武自己也说，他是幸运的。老爷子并不为这份幸运而沾沾自喜，他说如果从头来过，他还是愿意过这种燃烧的生活，即便没有成功，那也无妨，因为他干着这行就开心。

　　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说的，有些鸟天生是不适合关在笼子里的，北野武就是这样的鸟。可总有些人错估自己也是这等好鸟，结果送了命，还抱怨怀才不遇。关于怀才不遇，我是越发不相信了。如今这个年代，但凡有哪怕一点点小才，也会被点亮，燃烧一下。北野武可以这样任性，并不意味着我们每个人也可以这样，以此为此励志，也颇为荒唐。但至少在我们的个人行当，燃烧一把，尽力做到最好，开心一点，总还是可以的。

　　所谓友谊，其实就是对他人的关怀

　　关于友谊，北野武说：“以前我帮过你，现在你为什么不帮我？如果你这么想，说明一开始你们之间就不存在友谊。什么是真正的友谊？自己有难的时候也不愿意去麻烦朋友。所谓友谊，其实就是对他人的关怀。想要从友谊中得到什么，这想法本身就错了。”

　　北野武这段话戳中人心。这是最理想的友谊了，人人都对朋友有所关怀，也就彼此在帮助了。这很体面，也很有尊严。想清楚了这点，你的朋友会少很多，因为你真正想对他好的人，会有几个呢！北野武的话不但能让人分辨真的友谊，也提示了对待友谊的方法。这显然是北野武的经验之谈。

　　在我们常见的现实生活中，总有人打着朋友的旗号，不断来麻烦你，事事以为理所当然，不帮则有所迁怒，以为不够朋友。这不是朋友的做法，这是无本生意人的派头。这样的人，倒真是不懂规矩，自我惯了，也就难免自私。自私是友谊能否保持长久的最大障碍，为了自己的那点功名利益，而寄托于朋友，期望从友谊中获得，不过是利用了友谊而已。不分区别，广交朋友，见面就求加微信，朋友圈的人越来越多，真正用心的怕是少之又少。今天很多人结交朋友的第一点，便是日后或许对我有用，而不是性情相投。

　　世俗的关系，则另当别论，本就是相互帮衬，那不过是社会交往的关系，不是友谊，有这层关系的人更不是朋友。关系倒也简单，讲究有来有往，互惠互利，你对我有用，我对你也不差，一旦没能彼此双赢，这层关系就会自然地也必然地疏远。友谊不是这样，即便多年不见，隔着千山万水，也依然亲近。友谊是非功利的，关系则相反。

　　如果全信北野武的，对友谊的分寸过于清醒，也有些麻烦，至清则无鱼，会变得孤独，会寂寞。人到底在世，不可能完全脱俗。如果知道什么是友谊，也知道什么是关系，还能清醒地处理好友谊和关系的缠斗，那就是既实在又理想的生活。

　　规矩的根本不是条条框框，而是为他人着想

　　所谓规矩，北野武讲：“从根本上考虑，其实就是为他人着想。看见师傅叼着香烟就应该去为他点烟，这是做徒弟的规矩。看见徒弟要为师傅点烟，就应该很自然地让他能够点上，这是做师傅的规矩。”

　　关于规矩，北野武说的话，很有意味。规矩的根本不是条条框框，而是为他人着想，这种解释真是清晰又美妙。书中特别是关于师傅和徒弟之间的情谊，令人感慨。

　　北野武讲了一个故事，说有一个老师傅，到一家颇为高级的寿司店，吃完寿司后总要给小费，一般给2万日元，其实他们两加起来也才吃了1万日元不到。在师傅看来，给寿司匠人小费，这是他的规矩。有一次，北野武问老师傅，怎么不去吃寿司了？老师傅说，没钱给小费，就不去了。

　　我们或许难以理解老师傅的心思，以为好要面子，其实不然，那是给寿司手艺的尊重和赞赏。一定程度上，制作寿司和说漫才都是一种技艺，一门手艺。好的食客，好的寿司人，相得益彰。我们平常习惯的称呼：厨子，总不免有一些往下看的意思。何况，真要有幸吃到特别好吃的食物，我们也会有给厨师赞赏的冲动，不是吗！

　　做一个懂规矩的人，就是做一个为他人着想的人，并不是要做一个刻板的无趣的人。在我所遇到的前辈中，有不少这样的人。他们说话做事，总是那般体贴周到、细致到位，即便提出意见，也听来温和入耳，听的人总是懂的。如果听都听不懂，那也就没什么意见好提的了。因为这些前辈讲规矩，为人着想，才让人舒服。这些规矩在中国传统文化的视野中，并不少见。只是被叙述不够温婉。一个讲规矩的人是个正人君子，也是一个能够体谅同心之难的人。

　　就像北野武讲的，为他人着想，要善于倾听。碰到厨师就听他说做菜的事，碰到司机就听他说汽车的事，碰到和尚就听他说来生的事，反正不要装作什么都懂。小青年常常说跟老年人说话没意思，那只是因为他们缺乏能引出老人谈论他所知道的知识的能力。规矩听来似乎严苛，但经历耳闻目染的熏陶，就是入骨入心的文化。在自我颇为盛行的时候，谈论规矩是对规矩的维护。大家都懂得规矩，反而会活得轻松。

　　当然，作为导演的北野武，对艺术也有着许多的洞见，比如他就说，艺术的本质是压倒一切的任性，是纯粹的浪费。虽然是一人之见，却能引发读者的思索。

责任编辑：孙剑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