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正确”错了吗（美国乱弹）

　　上周初（8月8日），东洋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明仁天皇罕见发表电视讲话，暗示因年龄原因无法再继续履行名义国家元首的职责。

　　这在过去200年没有先例，而且有违《皇室典范》“皇位继承以天皇驾崩为前提，健在时不能退位”制度，故天皇明仁通篇未提“退位”二字，且强调是个人想法。

　　彼时的西洋美利坚，还在为总统大选而争得如火如荼。两党候选人特朗普和希拉里你来我往，攻防转换好不热闹。

　　把两件事放到一起审视，并无臧否任何一方之意。不同的政治制度下，政治人物会做出不同的政治选择，这都无可厚非。

　　放到政治正确的语境下，就会发现不容易找到坐标。按照皇室制度，天皇萌生退意很不政治正确；但民众理解和支持，又政治正确得不要不要的。而美利坚的大选攻防，虽然常常吃相难看，却也是选举文化下的政治正确。

　　是不是感觉这个标对得还不够清晰？说得绕口一点，你觉得政治正确的事情，可能很不政治正确，而你觉得政治不正确的事情，也很可能政治正确。而是不是政治正确，则取决于你的标杆树在哪里。

　　如果用上述这段理解分析，特朗普在新罕布什尔州的演讲中提到这一概念时，就犯了普通人通常会犯的错误。他说他拒绝“政治正确”（注：加引号的政治正确特指美国现有政治正确），“我只做正确的事情——我想把事情变得简单一点，我想让美国变得再次伟大”。

　　那什么是“正确的事情”？特朗普拒绝的“政治正确”，就正确了吗？“政治正确”就是“简单一点”吗？

　　先把语义的探讨放在一边，我们来看看特朗普之所指。他说这番话时，刚发生了致50人死53人伤的奥兰多枪击案，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大规模枪击事件。枪击案所涉及的多个元素，都让公众对“政治正确”愤怒。

　　29岁的凶手是阿富汗移民后裔，行凶的地点是同性恋酒吧，“同性恋”、“恐袭”、“宗教冲突”、“难民和移民”、“少数族裔”等元素，又都涉及“政治正确”。而给特朗普能够大力谴责“政治正确”的最有力论据是，据说有邻居称看到凶手事前在鼓捣可疑的装置，因担心涉种族歧视而未敢告知当局。

　　多好的“政治正确”作恶的案例。特朗普不失时机地在推特发文指责“政治正确”，并称“奥兰多发生的事只是个开始，我们国家的领导是脆弱而低效的”。鲜血和生命，为特朗普赢得了很多掌声。

　　说到这里你可能开始明白，特朗普批评的“政治正确”，是美国国家价值观的一种外化表现，这里就包括弱势群体不受侵犯和歧视——不能歧视同性恋，不能歧视少数族裔，不能有宗教偏见，不能恶意对待难民和移民等等，这些看似正确得不能再正确的观念。

　　正确得不能再正确的观念，却遭到公众诸多诟病，亦被政客拿出来作为招揽支持者的筹码，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奥兰多枪击案可以给出部分答案。

　　一个答案是美国国内正在承受国际问题之重。特朗普批评奥巴马，说他不敢承认这是伊斯兰恐怖袭击。虽然事后ISIS（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出面声称为此事负责，但亦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凶手马丁与其有关。尽管如此，对恐怖主义的担忧情绪却在美国国内蔓延，美国在全球反恐的后遗症，也不可避免地在国内显现。

　　枪击案给出的另一个答案是，美国现行的“政治正确”的理念，正在受到不同阶层的批评。以不能歧视少数族裔为例，多数族裔强烈感受到的“逆向歧视”让他们不满，而少数族裔事实上的弱势地位让他们深感“政治正确”虚伪的同时，又强化他们与多数族裔的矛盾。

　　是“政治正确”错了吗？美国的新自由主义者多年倡导的价值观，遇到如此之困境，却是始料未及。这是精英治国理念与公众切身感受割裂所带来的冲突。在经济危机以及随之而来的大转型期，内外部的压力以及贫富差距的扩大，让“政治正确”这个原本看起来很正确的概念进入公众视野。

　　而改变当前窘境的办法，则是应该如何更合理地回应民众和市场。对民众的诉求，对市场的失衡，都需要治国精英们反思过往，并找出切实有效的办法。即使善于利用民粹的特朗普，也不能依托民粹和极端思潮治国。

　　这些“政治正确”的观念以及其背后民主平等的理念并没有错，错的是现实世界出现的割裂与偏差。弥合阶层隔阂，弥合种族冲突，创造繁荣的经济和社会环境，是倡导这些理念的治国精英们所应着力之所在。“聪明的”特朗普看到了问题，他选择的是树标杆，他认为他所做的“正确的事情”就是树立新的政治正确的标杆。他的标杆是迎合公众情绪。他做着对自己选举利益最大化的举动，却把评判“政治正确”的权利交给了学者和市场。

　　（作者许凯系本报总编辑助理）

　　《 国际金融报 》（ 2016年08月15日第 16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