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叶、白银与鸦片战争

　　茶叶、白银与鸦片战争

　　自英国人爱上喝茶，进口中国茶叶遂成对华贸易主角。为平衡巨额贸易逆差，英国人不惜以“黑色金子”鸦片替代白银。因为这种肮脏的交易，原本大量流入中国的白银开始流出，致使晚清国计民生凋敝，因此有了虎门禁烟、鸦片战争和南京条约等一连串国人都熟知的历史。

　　中国是茶叶原产地，茶叶被欧洲人认识始于16世纪来华的传教士。历史学家认为，第一批茶叶输入欧洲大概在17世纪早期，之后由荷兰人批量输入欧洲。1664年，英国东印度公司向王室进献茶叶，受到宫廷青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英国人进口茶叶与日俱增，直至成为近代最大国际茶叶市场。18世纪20年代饮茶习惯风行于欧洲后，直至20世纪以前，茶叶成为中西贸易中最重要的商品。西方贸易公司竞相派船到中国，以白银购买茶叶，对他们而言，“茶叶是上帝，在它面前其他东西都可以牺牲”。

　　茶叶进入欧洲是个渐进过程，直到18世纪20年代前，中西贸易格局基本上是西欧各国用白银、纺织品、欧洲殖民地土产，交换中国的茶、丝、瓷、布，茶叶并非欧洲人向中国进口的主要产品。由于刚开始进口茶叶有限，价格太贵，欧洲人17世纪末的饮料还是以可可、咖啡为主，18世纪茶叶慢慢风行欧洲以后，茶叶进口才成为对华贸易中最主要商品。由于英国商人长期主导茶叶的中西贸易，伦敦成了欧洲乃至美洲茶叶转口销售中心和集散地。另外，英国人均消费茶叶世界第一，至今英国仍是西方世界最大的茶叶消费市场之一。

　　英国人爱上喝茶，原因是多方面的。作者一直以为或许与英国水质太差有关，但问英国人，他们都不这么看。有人认为喝茶习惯普及可能与流行病有关。英国茶叶消费飞速增长的阶段，正好与工业革命的时间吻合，工业革命导致大量人口集中到城市，城市饮用水污染便成为严重问题。英国人以前习惯喝冷水，随着茶叶引入，英国人发现，用开水泡茶叶喝可减少肠胃疾病发生——这个说法有一定道理。历史学家彭慕兰则认为，英国人喜欢喝茶与18世纪早期糖价大幅下降有关，17世纪末18世纪初，由于美洲大陆奴隶种植园大面积种植甘蔗，糖首次成为欧洲大众消费得起的商品。此外，社会生活改变也是原因之一，越来越多的工匠到作坊（早期工厂）工作，中午很少有机会回家吃饭，利用短暂的休息时间，补充点咖啡因和糖，成为他们刻板工作时间里重要的一部分。而且早期工厂干活有一定危险，如果下午昏昏沉沉，难免发生伤害。英国人原本喜欢喝酒，这只会增加工作危险，而价格相对低廉的茶却具有提神醒脑作用，对当时劳动阶级而言是再好不过的饮品。

　　但凡爱茶的人都有体会，一旦喜欢上喝茶，往往都会上瘾，所谓“宁可一日无食，不可一日无茶”，它与烟、酒、鸦片一样都属于“成瘾性食物”，但烟、酒、鸦片上瘾了，害处很大，茶只对身体有益（甚至有学者认为，古代中国和日本人口增长，可能也与饮茶有关）。18世纪20年代，从中国购进茶叶数量越来越多，欧洲茶叶价格一降再降，这进一步推动了普通市民乃至乡村农夫进入茶叶消费行列，又促使更多中国茶输入欧洲。然而，当时欧洲人基本拿不出对等的可与中国交换的大宗商品，原因是中国几乎不需要一丝一毫的外来消费品，可最缺乏一样东西——银子。而恰就在此前不久，西方殖民者在新大陆发现了大量白银，他们就将美洲白银运到中国购买茶叶。因为茶叶和白银，几个大洲被首次联结在一起，大规模的中西贸易由此找到了支点：欧洲人将白银交换中国的茶叶！

　　然而，美洲白银储量再丰富，也有枯竭的时候，但茶叶却能源源不断生产出来。18世纪60年代以后，随着英国对华茶叶进口不断扩大，贸易逆差日趋严重。为平衡茶叶贸易造成的巨额逆差，英国人不惜采取任何手段，他们想到了白银的替代物——这就是被称为“黑色金子”的鸦片。

　　最早向中国输入鸦片的是葡萄牙人，在英国人18世纪60年代开始加入鸦片贸易队伍之前，大规模的鸦片贸易并不存在。而且，英国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种危及中国人健康的肮脏生意，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但除此以外，英国人似乎找不到更好的替代品，最终，经济利益的驱使取代了道德判断。英属印度总督和东印度公司成立了鸦片事务局，将印度种植的鸦片运到中国，再将中国茶叶运到英国，而英国生产的棉纺织品出口到印度，由此形成英—印—华“三角贸易”。与英国人爱上喝茶、形成良好生活习惯，最终促进英国“勤勉革命”的结局不同，许多中国人痴迷于鸦片而不能自拔，在严重损害身体的同时，也几乎摧毁了原本十分脆弱的经济。随着鸦片贸易成倍增长，白银源源不断流出中国，因此才有了虎门禁烟、鸦片战争、南京条约等一连串国人熟知的历史。

　　然而诡异的是：战争因鸦片而爆发，结局却非但没有阻止鸦片走私，反而使走私进一步扩大，清廷只能承认鸦片贸易合法，吸食鸦片的国人越来越多，最后干脆自己种起了鸦片，实现了进口替代。与此同时，英国人则在其殖民地印度、斯里兰卡等地试种茶叶，打破中国茶叶在国际茶叶市场上的垄断地位，终于在19世纪末印度茶叶在英国市场出口总量超过中国，中国茶叶的出口在世界市场上的份额不断降低，一度沦为“充数之物”，虽然1949年后中国茶叶出口有所增加，但直到今天，在国际市场上仍屈居肯尼亚、斯里兰卡之后。（作者系浙江财经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