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毛毛
我没什么爱好,不会休闲,只喜欢坐坐深夜的排档。排档大多在繁华紧要处,灯火通明,连成一片。条件好的排档有雅致的小圆桌,精致的红黄塑料椅;条件差的只有黑黝黝的木桌和长凳。我坐无定处,视口 袋中的钱而定。排档大多是夫妻档,我是最受他们欢迎的客人。其实我的消费很低,冬天几两白干,夏天几瓶啤酒,下酒菜是随便一个什么小炒而已
。但我为人客气,男的我一律称表哥,女的我一律称表嫂,兴致来了我还帮他们拉生意,看有人在几个摊前犹豫不决,我就招呼:“来啊来,我表哥表嫂手艺好,菜烧得好吃。”有时能拉来客人,有时又吓跑了客人,但表哥表嫂们都领我的好意。其实他们的手艺大都不好,好的都去酒店饭馆了,不会做这辛苦的生意。他们烧的菜我有时吃着也来气,但我从来没表露过。
到排档来的人真是五颜六色,有情意绵绵、难舍难分的情侣,有下夜班和值夜班的职工。有跑夜路和开夜车的司机。还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像赌徒,他们有的情绪激动,连连干杯,高叫今儿手气好,牌运盛;有的则灰头灰脸,唉声叹气。像情色人物,刚从什么厅什么院出来,男的油光,女的妖艳,在一起打情骂俏,拍拍打打,摸摸捏捏。像混混,他们东扯西拉,四处张望,总想找个碴,总想闹点事……当然也有像我这样落寞无聊,以酒消莫名之悉之愁的人。
排档可不尽是风平浪静、欢乐祥和之地,时有风云突变。像有人和相好喝酒,走了消息,被老公和老婆追着打的;像俩对立的流氓团伙在摊上不期而遇,大打出手的;像谈恋爱的闹起了别扭,女的把酒往男的脸上泼的;像合伙做生意,分钱不均,争吵起来的……都能引起轰动。我是独身客,只作壁上观,不起哄,不参与调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即便是这样,还是免不了霉运。一次和几个混混邻桌,他们几乎吃空了排档上的菜,喝光了排档上的酒,但最后扔三十元就想走。我表哥表嫂苦求他们,说大哥哥们行行好,我们从乡下来有俩孩子还要交房租,你把本给我们不然我们亏不起……我也帮着恳求,说兄弟们啊行行好,他们深更半夜的真是不容易……不料他们却冲我上了火,骂我说你是什么东西,我不敢回骂,只是说我是不是东西,但钱是东西,他们说把你打死了钱就不是东西了,我说你们瞎讲把我打死了钱还是……我这话还没说完,背上就冷不防挨了一板凳,我深身麻麻地一震,就趴在桌上动弹不了,出不出声了。他们走了,我表嫂抱着我头哭,我表哥在一旁弓着腰扯着嗓子喊:“不得了,不得了,打死人了。”他的夸张引来了一群人观瞻我,我很恼火,慢慢地坐直身子,表演性地潇洒,叫他再拿酒来,只喝了一口,不仅没吞下去,反而将方才喝的也牵引了出来。
排档是一些人的劳作地,是一些人的欢乐地,是一些人的伤心地,是一些人的罪恶地,是一些人的看风景地……如果你有闲,干吗不去坐坐?杨绛先生说:“世态人情,比明月清风更饶有滋味,可作书读,可当戏看。书里的描摹,戏里的扮演,究竟只是文艺作品。”此话说得极是,我也以为坐个排档比看百集电视、读万卷书更有趣,更“饶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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