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中国人里只有我一个是吃土豆吃多了?要不就是外国的土豆跟中国的土豆不是一个味道
□ 曾莉
用136自己的话说,他是个“white boy”。都四张儿有余了,还坦然自称“boy”,我
只当是他们没大没小的语言习惯。至于“136”,是我给他起的外号,概因有一次他耍了个小聪明后,洋洋得意地卖关子:你肯定想象不到我的智商有多高。我听说过,聪明如克林顿总统,智商大约是在一百五十、六十,听他那口气,怎么也得再高上三、四十,于是不无景仰地试探:“190?”
“136!”
136也敢吹!看他仍沉浸在不知山外有山的自满中,只好告他:“那你也没比我聪明到哪儿去。”打那后,我就叫他136了。
136有房有车,以教育工作者的身份参与国家未来的建设,并有一票决定是让自由党还是保守党领导自己的权力。套用国内的时髦语境,136跻身不进精英,大概也能忝列中产,至少是属于上升的社会阶层。相比之下,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我,就算喝了几年洋墨水,吃了几年干奶酪,若要按阶层论,至多也只能算作有心上升的阶层吧,连时兴说的“正在上升”都勉强。
一天傍晚,我早早梳洗完了,细细地扑了脂粉描了眉,还郑重其事地喷上了香奈尔5号。出门前,在镜前将自己上下打量一翻。LOW CUT的V字领裙不妩媚也还端庄,打折时买下的正牌GUCCI凉鞋也正合衬,只是没《欲望都市》里凯莉的本事,踩着又细又高的鞋跟走路。虽然只隔几个街区,还是开了车去。
一尘不染的桌布,朦胧摇曳的烛光,鲜花,红酒,高脚杯,还有西装笔挺的136,怎一个浪漫了得!
浅斟酌饮了些时候,风度翩翩的侍应生又端上一只精美的餐盘。彬彬有礼地谢过之后,还算优雅地举起刀叉,准确地将盘中一粒樱桃般玲珑的法国珍果递到口中,并最大限度地避免了雅诗兰黛唇膏的磨损。
居然是一粒土豆!
当下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甜心儿,怎么了?”136关切问道。
“哦,没什么,”我将精美的土豆球囫囵吞了下去,“我没想到会在这儿吃到POTATO。”
POTATO怎么就上了法式大餐的台面?麦当劳的炸薯条也就罢了。想想小时候,冬天除了大白菜,就是这POTATO了,至今还记得冬储土豆发芽变青皮皱的狰狞样子。
“宝贝儿,POTATO对于我们就像大米对于你们一样。你们中国人不吃POTATO吗?”
“吃,”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告诉他我们可曾经是一麻袋一麻袋地吃的,“但我不爱吃。”
“啊!怎么会呢?”136大惑不解。
“为什么不会呢?”叫我怎么跟他解释,不爱吃,全因是从前吃多了。那不就搅了法式大餐的浪漫气氛?
“你是我遇上的第一个不爱吃POTATO的。”
我不由暗忖:难道中国人里只有我一个是吃土豆吃多了?要不就是外国的POTATO跟中国的土豆不是一个味道?
136挑衅似地叉起一串POTATO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还试着吐出那两个含混的字来:“土豆!”
这顿大餐之后,搞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中产也是吃土豆的。我猜,盖因没吃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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