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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兆峰
1999.11.16
为中美WTO协议欢呼！
自由贸易不仅不是资本主义的专利，还需要社会主义国家的推动！我们可曾留意到今年初惊人的一幕？资本主义美国的总统克林顿，正处在国内工会压力和WTO信念之间左右为难的时候，社会主义中国的总理朱容基，亲身飞往美国，敦促他们打开贸易之门！
是的，当代中国领导人对自由贸易坚忍不拔的信念、以及灵活务实的政治技巧，是中国终于从封闭走向开放的可靠保障。中美达成双边贸易协议，为中国正式加入WTO组织前进了一大步。以国际协议的形式，为中国的经济改革设立明确的标准和时间表，这与过去“摸着石头过河”的酌情式、随意式改革，效果迥然不同。
有人说，即使中国不加入WTO，中国照样改革。但这是没有认识到“事前规则”与“酌情处理”的差别了。
当我们泛泛地提问“中国搞自由贸易好不好？”时，大家都不难正确地回答：“好！”——这叫“事前规则”。但是，如果我们就逐个具体问题提问：“中国开放农产品好不好？开放电信市场好不好？开放汽车工业好不好？”那样，答案就往往会五花八门，辩论就会无穷无尽、不胜其烦。——这是“酌情处理”了。
用一句话总结世界各国的经济改革的进程，就是“知易而行难。”要知道计划经济的症结所在？容易，除了活生生的现实，还有源自米塞斯和海耶克的尖锐批评。要了解市场经济如何运转？也不难，除了活生生的现实，还有从斯密到弗里德曼的透彻讲解。
知道此岸，也了解彼岸，改革的困难，都是过渡的困难。过渡期内，各种既得利益团体，会用冠冕堂皇、似是而非的理由，阻碍产权的分配，阻碍现代企业制度的建立。经济改革如果不定下“事前规则”，而靠“酌情处理”来推进，就必然阻力重重，越改越慢，越改越难。
因此，中国加入WTO，其一大好处，就是避免了大量无休止的酌情争论。这在对自由贸易认识尚浅的中国，意义非同寻常。
其实，成功的经济制度，并不在说服人们的思想，而在于激励人们的行动。你跑到自由经济的典范之地香港，问贩夫走卒“自由经济”的含义，他们是不知道的，但是，“看不见的手”自然会引导他们的行动，在不知不觉之中推动了公益。
一旦“开放”成为中国对国际社会的法律承诺，小团体利益、政治变动、经济学谬误、义和团式的民族激情，就统统大失它们往日折腾改革开放的效力。中国的改革，将会更加有章可循，有法可依，中国人的生活将彻底改变。
有人支持中国加入WTO，理由是WTO可以刺激出口。这种人不是自由贸易的可靠支持者——因出口而支持WTO的人，就同样会因入口而反对WTO。很多人以为出口总比入口好，赚美元总比花掉外汇好。其实，出口我们的廉价商品，与入口国外的廉价商品，对于改善中国人的生活，同样重要，缺一不可。
也有人说，中国为了加入WTO，作出了很多让步。但这是无法自圆其说的谬论！我没有见过谁可以解释：既然由于开放对中国有利，中国才试图加入WTO，那为什么中国加速开放，又是一种让步？
不知道需要多少岁月，才能通过传媒让大众明白：“贸易对等”原则完全错误。如果别人对我们施加贸易制裁，那么改善我们的生活的最佳途径是口头上扬言报复，但行动上则进一步开放，绝不报复！
对方设置贸易壁垒，已经损害了他们的消费者和我们的先进生产者的利益，如果我们采取报复，则只会进一步损害我们的消费者和他们的先进生产者。邻居失去理智，要捣毁通向我们的道路，如果我们于是也捣毁道路来报复，就只会令大家的处境更加糟糕。理智而务实的做法是，不仅不施加报复，还要更积极地敞开贸易之路。
不知道需要多少岁月，才能通过传媒让大众明白：中国加入WTO的确会对落后产业造成冲击，产生失业，而失业人员需要救济。但是，仅仅为了补贴一群人，为什么非要撑起一间厂、撑起一个行业呢？让亏损的企业及时关停并转，国家的负担就肯定会减轻，而工人可能拿到的生活费就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不知道需要多少岁月，才能通过传媒让大众明白：尽快改造我们受保护的落后产业，是我们自己的最大改善！让老百姓享受几毛钱的国际长途、让老百姓乘坐5万公里行程后才出毛病的轿车、让中国农民放下锄头走进城市、让戏迷多看几部美国电影，这难道是让步？到底是哪些人的让步？
恰恰相反！在双边贸易争执中，政治家口头上的“让步”，就是老百姓切身的“实惠”，就是中国的进步，愈让步，就愈进步！
三联书城.1999.12
证券时报·财经周刊，1999.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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