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殷剑峰

　　在实体经济通缩风险加剧、各项经济指标表现不如人意之际，就业数据看起来几乎是唯一亮眼的指标：与2013年相似，2014年城镇新增就业超过了1300万人。这就引出了一种替代过去“唯GDP论”的“唯就业论”：只要有就业，就会有收入，社会就会稳定，因此，经济增速如何下滑也不用担心。但是，就业数据真实吗？

　　按照单位类型，城镇就业可以分为国有单位、集体单位、股份合作单位、联营单位、有限责任公司、股份有限公司、私营企业、港澳台商投资单位、外商投资单位、个体和其他单位等11种单位类型。我们发现，最近两年城镇就业大幅度上升的主要原因在于11种单位中的“其他单位”：2013年，其他单位就业增加3370万人，远高于2012年的702万人和2011年的1168万人。计算其他单位就业的增速可以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2013年其他单位就业数量比2012年上升43%，增速远快于之前10年的15%左右的平均水平，而在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的1998年，我们也看到其他单位就业增速竟然高达51%。

　　换言之，“其他单位”或许成为在经济低迷时期增加就业的“蓄水池”。如果假设其他单位的就业是用来进行数据调整的“非真实就业”，那么，在扣除这部分就业后，2013年和2014年城镇单位的“真实就业”分别减少2200万人和2800万人。当然，就像统计局公布的城镇新增就业数据很可能被夸张那样，我们也可能夸大了“真实就业”减少的程度。

　　由于就业数据的统计规则尚无法看到详细说明，我们对统计数据的质疑也可能站不住脚。为此，假设统计局的数据是对的，就以这些数据为基础来评估就业的质量。这里可以有两种方法：其一，新增就业是否能够提高人均产出。如果就业增加而产出没有增加，就如同目前那些负债累累、靠借新还旧苟延的“僵尸企业”一样，如此“就业”也可以说是“僵尸就业”；其二，新增就业是否能够提高资本的投资效率。因为劳动力和资本是生产函数中的两大要素，劳动力增加，则资本的边际产出必然提高，反之亦然。所以，如果就业增加了，而资本的投资效率没有提高、甚至下降，那么，这种就业也是无效和不可持续的。

　　我们从三次产业的角度来考察就业的质量问题。除了就业从农村向城镇转移之外，我国就业的另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就业从第二产业向第三产业转移。可以看到，从1978年改革开放以来，除了1986年、2004年至2006年、2010年和2012年等少数年份外，我国第三产业就业的增速普遍快于第二产业，以至于自1994年开始我国第三产业的就业占比就超过了第二产业；另一方面，从2012年起，第三产业的GDP份额也超过了第二产业。因此，如果将第三产业与服务业等同的话，可以说，从2012年起我国就完全变成了一个以服务业为主导的经济体。从目前全球经济总量来看，服务业所占比重超过60%，服务贸易已占世界贸易总额的1/4，服务消费占所有消费额的1/2左右。

　　然而，我国就业结构和经济结构的这种变化远不能令人欣慰。由于劳动生产率较低，我国三产的人均产值一直低于二产。这意味着，随着这种结构变化的持续，我国的经济增速将不可避免地持续下降。更为重要的是，下滑将是加速的：从2007到2013年，三产人均产值的增速基本都低于二产，在2013年就业规模大幅度上升时期，更是远远低于二产的人均产值增速。可以预期，2014年的情况亦是如此。所以，以第一个标准，即新增就业和新增产出的关系看，当前就业的质量不高，就业越多经济增速下滑越快。

　　从三次产业的角度看就业和投资的关系，也同样发现就业的质量存在很大问题。这里，需要以“增量资本产出比”——支撑1个百分点经济增长所需要的资本/产出比的上升幅度来反映投资效率的变化。这个指标越低，则说明资本的边际产出越高，资本投资的质量越好。数据显示，全球金融危机后迄今，资本效率全面恶化。在2009年之前，我国总体的和三次产业的增量资本产出比大致维持在3到4倍的水平，从2009年开始，这些指标迅速上升。到2014年，一、二、三次产业的增量资本产出比分别为5倍、10.6倍和11.4倍，吸纳就业最多的第三产业投资效率最差。

　　当然，有人会说，投资效率差点、经济增速慢点都没事，只要就业增加、社会稳定就好。而且，商事制度的改革使得就业与企业注册量同时增加，人民创业热情极大提高。然而，这些新增注册企业及其带来的新增就业至少在眼下，依旧是没有多少经济活动的“僵尸企业”。投资效率低、产出增速慢会导致就业人员收入和总需求增速趋缓，最终会使得那些低质量的就业无法持续。

　　这一点从近三年PPI的通缩就可以看出，计量统计模型表明，自1991年以来，我国第二产业就业增速每增加一个百分点，PPI增速会上升0.8个百分点；第三产业就业增速每增加一个百分点，PPI增速会上升1.2个百分点。2011年以来，我国第二产业的就业还在增长，而第三产业就业的增速甚至在迅速加快。但是，与就业增长相伴的却是PPI连续负增长。就业增长和PPI通缩不符合基本的宏观经济规律。

　　所以，近两年城镇就业的大幅度增长对应的不是收入和总需求的增长，而是有水分、低效的就业。

　　本文发表在《财富管理》杂志2015年3.4月合刊上，转载请注明来源、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