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福：输在何处福在何处(5)

　　我总有一天会输光的

　　老大哥们对我很有意见

　　问：你曾经提出要造两万块左右的车，这只是口号呢，还是向同行提出一个挑战，而且这个两万块的车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在市场上看到？

　　李书福：我想总有一天总能见到的。这决不是一句口号。如果光是喊口号的话，我是不习惯的，我从来没有为了喊口号去喊。这是根据汽车发展的规律，基本的价格构成来确定的。一年的收入应该能买两辆汽车，世界发达国家都是这么一个水平，美国也好，日本也好，欧洲许多国家都是这样，一年的工作收入可以买两辆汽车的。

　　问：国外汽车它可能就是一个交通工具、一个生产工具，而在国内、汽车它可能是一个身份地位的象征，有多种因素含在里面的一个身份？

　　李书福：这种概念是传统的，是应该淘汰的。中国要现代化，现代化首先是交通的现代化。什么叫现代化，难道穿衣服吃饱饭就是现代化了吗？不对，交通的现代化怎么来解决，你靠十几万、三十万、一百万、两百万的车子，我不知道这里面有几个人能买的起，这是空话，是废话。要现代化，就要切合实际。我们提出来三万、五万这样的汽车，质量品质要达到日本、韩国同档次汽车的水平，我们才能够现代化。普通老百姓买得起汽车，我们的汽车工业才能崛起，这样带动整个行业的发展。如果一开始就规定了我们

汽车价格就是比人家高，脑子里装的就是这个东西，价格能降下来吗？

　　很多的同行老大哥们对我很有意见，觉得我这个人不讲道理，不按照国情来办事，汽车还没生产就说人家的公司要倒闭。事实上这是汽车发展的规律，中国汽车工业要崛起，价格必须降下来，质量提上来。

　　问：你的身份是一个企业家，是一个商人。我们通常说的商人，可能有利益在驱动他，他才会去做这件事。但我觉得你一再跟我强调的好像是一种气节，一种情绪，可以上升为爱国的一种感情？

　　李书福：只有中华民族崛起了，

中国经济腾飞了，中国社会进步了，我们企业才能发展。这是有关系的，如果说全中国人都很贫穷，你说我们这个企业能发展吗？　

　　问：你的同行可能对你很有意见，他们觉得你没有按照商业的一个惯例，或者说国际汽车市场的操作惯例来办事，是不是这样？

　　李书福：他们觉得他们现在钱赚得好好的，这个价钱卖得很高，如果没有我们吉利的话，它甚至可以卖更高的价钱，我们一出来说三万、五万，他们的价格就要降下来，他降下来利润不就少了吗。要想价格很高、质量很差那当然容易，所以我这样做，他们有意见。

　　我有一点点小聪明

　　问：前前后后你一共从事过哪些行当啊？

　　李书福：很多。我一开始拍照，后来我们那个地方有卖旧的设备电器什么的，他们就知道做生意，拿来卖掉就算了。其实，那里面有好的东西呢，只是他们不知道怎么去发挥，怎么去利用。我有一点点小聪明，就把电器里面的黄金白银，把它弄出来，卖掉电机，黄金白银又可以卖钱。

　　问：就是一个废物的再利用？　　

　　李书福：后来人家也懂了。我一弄人家也来学，来学就学吧，我就不搞了。以前我胆子比较小，觉得这黄金白银犯法，不太懂。那时候，我不搞让人家去搞。　　

　　问：据说开照相馆的照相机是自己组装的？

　　李书福：灯光是我自己做的。我去上海南京路上的冠龙买一些灯泡回来，然后那个反光罩我不买，因为它太贵了。那时候我记得一千多块钱一个。我去我们那个地方上，就叫敲铁皮的敲一个水桶，打水的水桶，我说你给我敲那个东西，两块钱就敲出来了。装个灯，不就是灯光吗。照相机，我们以前的照相机是我自己‘生产’的，我去买一个镜头，然后买个皮老虎，买一个装胶片的东西，齿轮就自己做。

　　很简单的，几百块钱做一个照相机。

　　问：出来质量怎么样？

　　李书福：当然好。质量没什么不一样的，我认为是一样。它的基本原理我没有把它破坏掉，只不过这个照相机做起来比较难看一点而已。然后用一个布把它罩起来，用一个黑布，把它罩起来也看不出来那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是照出来东西是不错的。开始是一个手拿的照相机，一百二十五块钱，我记得，海鸥牌。一百二十五块钱我向爸爸要的。

　　问：后来做电冰箱？

　　李书福：先是搞电冰箱的零件。那时候电冰箱在中国不多，上海双鹿，杭州西泠，后来的华日、友谊，这些电冰箱都是后来起来的。我们早，先是生产电冰箱零件。质量很好，电冰箱厂非常喜欢。上海双鹿以前也用我们的配件，崇明有一家远东阿里斯顿，我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现在倒闭了，我也没有跟他们联系了。

　　后来我们生产电冰箱，那个电冰柜，你看青岛澳柯玛，你知道吗，原来他没有电冰箱、电冰柜的，我们生产他贴牌，就叫澳柯玛，一开始叫六月雪。

　　千年砍柴一夜烧

　　问：开始是从照相开始的，后来做电冰箱的配件，后来做了建材，到现在还在经营这个建材，是吗？怎么又想去做摩托车了？

　　李书福：建材已经比较稳定了，也不需要我一天到晚坐在那个地方，而且他们都发展得比较好。我得要有职业，就搞摩托车，我们是全中国第一辆踏板式摩托车生产企业。

　　问：也有人叫女装车？

　　李书福：对。一开始很多摩托车厂都说我们不会成功，多少领导都劝我说“李书福你就别搞了，你搞建材呢，这东西不死人的，没关系，大不了好看一点，难看一点。搞这个摩托车，这是要死人的，这可不得了，千年砍柴一夜烧，你信不信？”跟我这样讲。我当然不信，所以我还是继续做。全国第一辆踏板摩托车终于在吉利诞生了，造福多少摩托车用户，那时都是进口的。现在哪一个厂不是学我们的，摩托车厂都是学我们的。

　　问：你好像特别能模仿？

　　李书福：不是模仿。一个人当他走投无路的时候，面临绝境的时候，他一定能想办法怎么生存下来。我看到很多的新闻报道人在矿井下面压着，这里面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怎么办，他不是把那个活的驴弄死，一点点吃，四十几天了，然后外面的人去救他，如果他不是在那种场面的话，你说他能吃那个活驴吗？一个人是逼出来的，并不是说我有多少水平，他有多少水平，绝不是这个样，都一样，我觉得每个人都一样。

　　问：你是什么时候又产生想造汽车的举动？

　　李书福：怎么讲呢，造汽车我认为并不复杂。

　　我总是这样讲，汽车就四个轮子、一个方向盘、一个发动机、一个车壳，里面两个沙发，简单地讲就是这样。复杂一点，你当然可以讲它什么动力系统、转向系统、自动系统，又什么仪表啊，那个这个的，可以把它讲得很复杂。但是我要把复杂的东西简单化，简单的问题我们去好好研究，不把任何问题搞的很神秘。

　　失败了没有关系

　　问：好像当初国家一直不允许私营企业造车？

　　李书福：是的。当初我们要造车，上面不允许。我也向有关部门请示了，我说我们要造车可以不可以，他们说不可以。我就说我们搞研究可以不可以，他们说搞研究可以，那我就开始搞研究，所以我们一帮人就开始研究汽车了。研究了几年以后，我们认为这个东西可以干，可以生产，但是怎么拿到生产通行证是个大问题，这样就走了比较曲折的道路，很艰难。

　　问：当初你研究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这条路会很难走？

　　李书福：想到了。但是我有信心把它走通，我认为这是正义的，这应该获得社会的尊重，也是一个发展的方向。不是改革吗？改革就是要把阻碍社会生产力发展的东西要改掉。虽然道路非常坎坷曲折，但是我抱着一种必胜的信念，继续艰难地向前跋涉。　　

　　问：你的家人对您造车的梦想是不是一直都是支持的呢？　　

　　李书福：幸福全靠自己，你千万不要奢望靠谁来支持你。如果你有这个奢望的话，你以后想去创业，你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我的成长除了很多人的支持理解以外，主要还靠自己，不怕死不怕失败，不怕艰苦，一点点的去做，你想靠谁来支持你啊，不可能！

　　问：如果有一天你失败了，你会怎么办？　　

　　李书福：我是农村来的。你知道台州在哪里吗？浙江省的台州是一个农村，我从田野中来，你知道田野吗？上海这么大城市，上海市中心是没有田野的，离开上海，它有田野，田野里面有泥鳅、有青蛙、有蛇、有鱼，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有，我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面成长起来的。你说我怕什么，失败了没有关系，回去。我讲了很多遍了，种地、养鱼、养虾，对不对？承包两亩地，一亩地种菜，一亩地种水稻，怕什么呢？有吃有喝。

　　问：好像你对上海始终有一种隔阂？

　　李书福：没有。

　　问：我觉得你潜意识中，有隔膜感、疏离感，这是为什么，有具体的事情吗？

　　李书福：没有。

　　问：你不坦诚？

　　李书福：没有。我觉得农村和城市是有区别的，在城市里面可以学一些人类文明的事情，在农村里就可以研究大自然的风采，大自然给人类无比宽广的心胸和无比纯朴的情感。双方如何有机结合，这样才能提升一个人的人格。　　

　　问：有没有一个问题出现以后，让你辗转反侧，让你失眠？

　　李书福：我没失眠过。什么时候我都睡得很好，吃饭快得不得了，从来没有失眠也没有吃不下饭的时候，这是真的。

　　我总有一天会输光的

　　问：你冒险精神所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李书福：代价？我想我总有一天会输光的！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赌博的经历，你赌过没有？我小时候是赌博的，人家赌不过我，我都是赢他们的。赌什么呢？赌钱。小时候，七八岁的时候，比方说赢了一块钱，放着，全放下，变四块了；全放下，八块；全放下，十六块；全放下，三十二块……有些人他赢了一块钱，放五毛了，再赢了再放两毛，再赢了放一毛，很明显他赢的钱比我少得多。

　　但是我这种弄法，有可能最后一次全没有了，一分也没有了。他们这种弄法，他还有，所以你刚才讲的负责什么，就负责这些。现在看看我们吉利汽车，这个产业那个产业，我全押上去了，可能过五年以后我就是一个穷光蛋。　　

　　问：性格决定命运，像你这种不计后果的全身价扑进去，你的团队跟着你的人，他们有忧虑吗？我的老板可能这一搏赚大了，也有可能全体倒闭，大家下岗？

　　李书福：行啊，不愿搏的，你不愿意就走啊。愿意的大家就一块来，万里长征，去了的人都行了，不去的人可能就找不到踪影了，这是成功的一面。人在旅途，谁能知道前方有多少条路，春夏秋冬阳光星辰，希望就在不远处。所以这个东西要不低头不流泪，要坚持住朝前走，才会成功，是不是？你碰到一点困难，你就觉得怎样、怎样了，碰到一点问题，你就觉得顶不住了，那你怎么去做事情！

　　世界本来就是很复杂的，你不知道未来会是怎么样，也许我们坐在这里，上面的一个飞机掉下来了，咱们全死，对不对？也许地震了，全震没了！所以我们不要去考虑这些东西。我们应该要认准一个方向走下去，走到什么时候，走到一个什么状态，没有关系。人追求的是一个过程，而不是结果。当你知道结果是失败的肯定没有意思，当你知道结果是成功的也同样没有意思，追求的过程才是最美好的。　　

　　问：我想了解一下，你到底有多少钱？

　　李书福：我讲财富是什么，财富就是你，你知道吗？你就是财富，我觉得非常简单。你问我有多少钱，我可以告诉你我有很多钱，我也可以告诉你我没有钱，所以这个东西看你怎么去理解，我确实没有钱。

　　问：能不能朗诵一首你写的诗给我们听听？

　　李书福：

　　多少次真情流淌

　　多少次无奈碰撞

　　透过渴望成功的目光

　　告诉我们什么叫成功

　　什么叫绝望

　　……

　　(本文根据叶蓉访谈录整理而成，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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