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诉讼；中国企业国际化征途的下一个陷阱(4)

　　郭台铭的秘密武器

　　国人往往知道郭台铭强悍的制造、管理和营销能力，却没看到他在企业法务上的超人眼光和强大团队，这是帮助他成就一家国际级企业不可缺少的两个支点。

　　“一手持战戟，一手持律法”，这是郭台铭的两件武器，帮助鸿海这十几年来快速扩张，成就台湾首富。所谓“战戟”，比较容易理解——强悍的管理、制造和营销能力以及强烈的进取心，这是大陆企业家们所共有的；但“律法”则是郭台铭的秘密武器，凭借着400余人规模的法务军团，鸿海所指之处无往不利。这也正是大陆企业家所共同缺乏的。

　　在诉讼炮火中长大1989年，全球连接器巨头AMP(安普科技)向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International Trade Commission， ITC)控告鸿海，引用“337法案”要求美国停止进口鸿海SINM连接器产品。所谓“337法案”指美国关税法第337条，主要是涉及专利侵权的诉讼。使用这个法案不在于索赔专利费，而是省去漫长诉讼，在一年之内快速审结，起到阻止某项产品进入美国市场的作用。中国企业直到21世纪因频繁被“337法案”阻击，才逐渐熟悉这一苛刻条款。

　　18年前的鸿海仅仅有300人的规模，郭台铭当时也只是众多台湾土老板之一。当时的台湾企业遭遇的情况与今天大陆企业的一模一样，几乎每个月都被告，隔三差五的就有美国、日本的公司送来律师函，索赔专利费。

　　但是郭台铭的意识远远超出了当时的台湾土老板，甚至也超出了现在很多大陆的企业家。鸿海法务长周延鹏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去鸿海面试时的情景，郭台铭劈头就说：“鸿海要成为跨国企业，长久经营，法务非常重要。”接着他侃侃而谈如何把专利和投资做结合，这大大震撼了周延鹏，令他当即决定加入这家当时看起来并不是很起眼的公司。

　　正是因为有了郭台铭这样超前意识的企业家，周延鹏这样执著踏实的执行者，鸿海走了一条和多数台湾企业不同的道路。“台湾厂商每次被告，就吓得两腿发软，心里盘算着要怎样杀专利费的价码，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真的侵权。”周延鹏说，“欧美大厂利用台湾厂商的无知与恐惧，不知赚了多少钱。”

　　面对官司，鸿海采取长期抗战策略，争取时间。同时，在这一年之中，鸿海很快地做出了回避设计、开模，并以塑料代替金属，同时取得新的专利，并以新的塑料产品为中心，马上整合了设计、制造、销售到市场的规划。

　　“等我们的塑料产品市场占有率比原来的产品还要高时，我们就不玩了。”周延鹏说，因为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推出替代产品，这件诉讼最后并没有对鸿海造成损害。经此一役，虽然专利战争陆续在打，但周延鹏明显感觉受到了对手的尊重。后来，鸿海与AMP还做了多件相互授权的专利分享。

　　“打专利官司，是高科技公司的象征。”郭台铭是台湾少数敢讲这句话的科技公司CEO.事实上，大陆敢于打专利官司的科技大公司也只有华为一家，华为和思科的诉讼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它的研发能力之强。

　　独步天下的数据库系统“就是被美国告、被日本找麻烦，所以我们痛定思痛。十几年前，我们把每一家竞争者，每一家超过一万件的专利报告，全部买回来。每天不眠不休去分类、去看，然后终于领会到人家是怎样去玩这样的东西！”周延鹏说。

　　周延鹏带领他的法务团队，硬是一件件地拆解专利获得信息，一笔笔地积累档案，终于建成了一套独步台湾的ICM&A(Intellectual Capital Management ＆ Analysis)，即“知识产权的管理与分析系统”。这套系统每天监测全球有关产业的产品、技术、专利变动和发展，鸿海投资在这套系统上的软硬件就超过3亿元台币，而400位法务人员的薪资，一年也超过5亿元台币。

　　通过建立数据库，鸿海可以清楚看到竞争对手或者合作伙伴的资金结构、技术领域、市场占有率、竞争者和产品结构。再进行更深层次的专利分析，涉及专利数量、区域部署、专利被引用的次数、商业价值、内容差异性等，可以清楚地显示鸿海和它们相比强、弱势分别在哪里。

　　有系统地整理产业的专利、技术和市场情报，鸿海已这样投入了17年。作为领头人，周延鹏认为这项工作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关键在于是否“有心”。“所有材料都是现成的，比如企业的年报、专业数据库，都有很多线索，就看你愿不愿意在信息到处充斥的世界里，把它有系统地加以搜集、分析。”

　　把鸿海的专利架起来，可以看到整棵“产品树”，看到核心技术在哪里。“假如要投入发展一个产业，所有的核心技术都要靠付专利费的话，其实那个产业不能做。”周延鹏说，“真正的知识经济，要做到每一天都可以掌控每一分钱。”

　　去年，鸿海在台湾被核准的专利件数达到1180件，位居所有厂商之首。“每一件专利的背后，是我们用钱、人和时间一件一件建立起来的。”周延鹏以“光通讯”为例说明：光是法务部去了解竞争者专利的花费，就不止1亿台币。单是光纤预置棒中的专利，整份报告就有50厘米高；还有梯度折射率透镜的专利报告也超过1米，内含将近300个专利。

　　这套系统一旦建成，其作用不仅仅限于专利战。比如鸿海有购并计划时，要先入库查出购并对象的技术是否有价值；延揽技术人才时，如果对方吹牛说自己有多少专利而漫天开价，一进数据库，他的专利极具商业价值还是垃圾专利，大致都可以看出端倪。

　　“企业是有组织、系统地执行任务，还是漫无目的地做，差别很大。”周延鹏认为大部分台湾企业家都是漫无目的地做企业，在这一点上，他极为推崇郭台铭。

　　法务是怎样炼成的在鸿海当法务长是一件很艰辛的事。不只对法律，还要对产品、技术、管理、资本市场，都要全面了解，甚至要早在更前端提供分析。周延鹏刚进入鸿海的时候，从研发、制造、送货、仓储，都试着参与开会，鸿海以精密机械起家，有很多诀窍，周延鹏就蹲在机器旁边问问题，有时帮忙跑腿、倒水。刚开始常被嫌烦，但当周延鹏弄懂了工业和商业的问题，并加上自己的法律知识，给他们提出有价值的意见时，才逐渐被接受。

　　鸿海法务部人员的最大特色，就是必须在事业单位、制造单位磨炼过至少三个月。“不然你怎么知道制造生产是什么东西？怎么去预测变化？”周延鹏说。郭台铭的带领方式，就是要以产业做一切根本，主要也是用IT人才来训练法律知识。像法务人员上班第一天，就要去学拆解“专利地雷”的工作，所谓拆解地雷，就是去找公告过的及竞争对手申请的专利，找出专利定义不足、技术漏洞之处，提出异议，让这个专利失去作用。经过如此的训练之后，未来才更能扎实地找到鸿海的专利组合方向。

　　到现在，凡有鸿海投资的地方，就会有法务人员，工作内容包括了投资、并购、商业法律、专利等。鸿海法务部全球的400多人，除了要有法律背景之外，还要有工程背景，包括了从材料科学、机械、电子、化学等，分布在世界各地，就像是一个小型联合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