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大学生提供高额贷款，晨星基金对大学生未来的工资设立了对赌协议，双方约定一个预期毕业后的工资，并据此约定还款比例和还款期限。

　　文｜CBN记者 范璟

　　图｜方舟

　　3月13日，一个周五的下午，来自北京外国语大学的王莉穿着一件西装，坐在金融街英蓝公寓私募昆吾九鼎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简称“九鼎”）的会议室里，紧张地进行着一场面试。

　　学习小语种的她如果通过面试，将会获得九鼎旗下北京黑马自强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提供的一笔资金——晨星梦想基金（简称“晨星基金”，前身系黑马基金），可用于部分学习以及可期的出国交流期间的生活费等支出。很快，她通过申请，成为晨星基金最早的一批投资对象。而作为回报，在工作后的5年内，她每个月要支付给基金月收入的10%作为回报。

　　这是九鼎在学生贷款领域一次令人惊讶的尝试。这家公司此前在企业投资领域的风格也是以激进著称。

　　王莉这样的学生还有很多。截至4月底，晨星基金向186名大学生发放了投资款，累计投资金额超过1073万元。北京黑马自强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是九鼎的一个内部创业项目，通过个人风险投资的方式扶持大学生的个人成长，大学生在未来再按照自身收入水平的一定比例对基金进行回报。

　　这一项目酝酿已久，据北京黑马自强投资管理有限公司CEO沈冲介绍，两三年前九鼎开始考虑从投资企业转为投资人才，开始设想的是提前绑定人才，后来发现这可以商业化运作，同时九鼎的一些合伙人出身贫寒，深感资金对个人发展的重要性，希望对学生有所帮助。“即使失败，也算是对教育做了一些贡献，是一件值得尝试的事情。”此时，传统的风险投资领域已是一片红海。在全民投资的浪潮中，相关创业公司的价格6个月涨18倍、9个月涨50倍的比比皆是。

　　在新三板上市后，九鼎认为时机成熟，于是启动了这一项目。

　　2014年6月项目开始筹备。“从6月到9月，我们主要做的事情有：建立一个判断一个人未来收入的要素模型；从需求端进行了解（对学生做调研），做确认；建立可以进行贷款的网络平台；和银行签订协议，并完善借款的法律问题。”沈冲介绍。

　　2014年9月18日，晨星基金在北京大学召开发布会，并启动高校巡展首战活动，九鼎董事长吴刚出席，为基金做推广。这并非第一个在大学生资金需求市场开展业务的机构。目前国内规模最大的P2P公司宜信于2006年起家时，做的就是在职学生的教育培训贷款。而早在1999年，中国政府就已经启动了国家助学贷款。最近两年，大学生借贷市场再次升温。2014年下半年，总部位于北京的“趣分期”“爱钱进”、总部位于上海的“名校贷”、总部位于广州的“分期乐”等大学生贷款平台相继宣布，获得数千万甚至上亿美元的融资。

　　但和助学贷款以及其他针对大学生借贷的项目不同，晨星基金是国内首个使用风险投资、按比例还款方式的基金。

　　“我们是投资，不是借款。”晨星基金在很多场合强调，而且资金主要用于个人成长。九鼎总裁黄晓捷说：“找到有创新能力、组织能力、有未来的人，给他们投钱，让他们把未来的一部分收益分享给我们，这就是晨星成长计划的本质思想。”

　　这一模式沈冲非常熟悉，他在九鼎长期负责项目管理支持，他掌帅的晨星，有着深深的九鼎烙印。

　　对PE而言，投资回报模式是拿项目、上市、回报，一些PE的策略是广泛撒网，十个项目中只要有一个获得高额回报，便可以覆盖投资其他项目失败的损失。但九鼎一直偏爱Pre-IPO项目，也就是即将上市的项目，这类项目成功上市的概率很大，价格也会比较高，一个项目赚几百倍的概率会降低，但颗粒无收的可能性也很低，相对来说，是比较稳健的投资方式。

　　晨星基金正符合九鼎的投资风格。它的回报主要来自于学生毕业后每个月的收入，现金流稳定而可靠。它最青睐的学生是大四即将毕业的学生，他们就像是已经上报证监会[微博]、等待审核的项目，如果已经有了聘用协议就更有保障，拿着单位的聘用协议来申请借款再好不过。而对于还没有找工作的学生，只要有一定的实习经验，毕业后的收入区间也不难估算。

　　准确判断项目的价值和价格是投资成功的关键。就像投资公司之前进行的尽职调查，晨星基金的创始人之一的郭翌超通过询问求学经历、兴趣爱好、未来工作方向和预计收入等，对王莉的诚信、工作能力、未来的发展前景进行评估，进而作出投资决策。

　　对于王莉未来的收入，郭翌超表示并不是很在意，因为有对赌协议，可以根据毕业后第一年的收入进行调整。“对于学生，我们还是鼓励为主，如果她认为她的收入可以达到1万元，我们即使存疑，也不会说‘你达不到’这样的话。”而对于学习费用等涉及诚信的信息，她反而更加重视，表示如果投资，需要对这些信息进行进一步核实。

　　此前，对于未来收入的预估，晨星基金和被投资的学生有过争议，但很快，他们引进了PE常用的“对赌协议”。即PE投资中，投资方对于被投资企业未来的营业额、利润等做一个预期，双方基于这一约定达成投资协议，同时做一个补充约定，如果未来企业的经营情况好于预期，则PE给企业一定的补偿，如果低于预期，则企业需要赔偿投资机构的损失。

　　晨星基金对大学生未来的工资设立了对赌协议，双方约定一个预期的毕业后工资，并据此约定还款比例和还款期限。在实际工作后，如果收入超过当初的预期，那么降低还款比例或减少年限，如果收入低于当初的预期，那么延长还款年限。不过这一调整仅限于毕业后的第一年。

　　例如高鹏向晨星基金借款3.5万元，用于支付学费、生活费，同时预期自己毕业后平均月收入在4250至5750元之间。晨星基金同意借款，按照每学期5000元的方式分期支付，作为回报，高鹏需在毕业后的8年，每月向晨星基金支付税前收入的12%作为回报。

　　晨星基金和高鹏约定，如果高鹏未来实际月平均收入低于人民币4250元高于2500元，累计回报年限调整为5000元×8年／实际月平均收入；如果实际月平均收入高于5750元且低于7500元，累计回报年限调整为5000元×5年／已回报期间的实际月平均收入；如果实际月平均收入高于7500元，累计回报年限调整为3.33年（40个月）。

　　而对于大学生为创业申请的资金，晨星基金也是按照这一模式进行还款，只不过设置一个宽限期，之后按照固定金额进行还款。比如创业3年内可以暂时不还款，3年后每个月还多少钱。

　　承袭了九鼎一贯“凶猛”的投资速度和效率，晨星基金的投资效率也非常高。这也是因为每笔贷款金额不高，就需要量的支撑。

　　根据晨星基金的官网，申请者在网上完成申请后，晨星基金的工作人员会在3个工作日内进行第一轮资料审核及评估，之后，投资经理会给出3个投资备选方案，申请者确定一个投资方案后，双方进行现场或视频面谈。实际上速度可能更快。路晓在申请的当天就接到了晨星基金的电话，一周内安排了面试，一个月左右拿到借款。

　　晨星基金的业务拓展模式主要是通过线上、线下宣传。线下，晨星基金在高校中成立晨星俱乐部、进行校园宣讲，并建立校园推广团队；线上，晨星基金通过官方网站、微信公众号及其他社交网络发布信息，最后的申请统一入口为晨星基金的官网。

　　在2014年的短短3个月内，晨星基金已投资108位学生，总投资额约500万元，覆盖面达10余个省市，并有来自海外的申请。

　　“未来会做得更加标准化，”沈冲说，比如2015年50%的申请者不再进行面试，通过标准化的筛查进行审核，“我们的目标是全部不需要面试。”

　　按比例还款是晨星基金的一大特色。其他的贷款方式一般为每个月定额还款。分期乐网站信息显示，如果通过分期乐购买一台原价6099元的苹果手机，分12个月还款，则每月需还款508元；如还款期限为24个月，则每个月需要还款290元，并支付36元的服务费。

　　而晨星基金类似国外的收入比例还贷（Income Contingent Repayment，ICR）模式，学生毕业后按收入的某个比例来偿还其在接受教育时所借贷的贷学金。如果还款总量没有固定要求，那么“按收入比例还款”模式就会进化为“以未来的现金流为分成对象”模式。

　　现实中有不少关于对自然人未来现金流进行分成的例子，例如韩国的“明星-经纪人”投融资合约或体育明星等各类“星探公司模式”。

　　收入多时多还，少时少还，没有收入的时候可以暂时不还款的还款方式压力相对较小。例如路晓在毕业后，才开始以每个月10%的比例进行还款。“不会有什么压力。”路晓说。即便是在大一、大二就申请资金的学生，也只需在毕业后才开始归还。

　　在这种模式下，借款金额可以更高，还款期限也大为拉长。按照2014年的最新政策，全日制本科生每人每年可以获得的助学贷款不超过8000元，研究生不超过1.2万元。分期乐、趣分期、名校贷等平台的贷款金额一般在几千元，还款期限在两年以内，且主要针对大学生的消费性贷款，如购买手机、电脑等。而晨星基金的借款金额一般在3万至15万元，还款期限为3年至10年，还有商量的余地，“去年有一笔借款是20多万元。”沈冲告诉《第一财经周刊》。

　　从长期来看，晨星基金的钱并不便宜。

　　以前述对高鹏的投资为例，如不考虑投资间隔年，按照8年月收入均为4250元计算，晨星基金的平均年化收益率在9%左右。而实际上高鹏的收入可能会高于这一底线，考虑到未来8年他的工资增长，如果平均每年增长10%，则平均年化收益率将达到20%左右，更加可能的是，职场人士在工作四五年后工资翻倍，晨星基金的收益率也因此获得更高的超额收益。

　　“我的本职是一个商人，在结束商人生涯之前，我做的绝大多数事情，说的绝大多数话，首要目的是赚到更多的钱。我们愿意为社会做一些事情，但前提是要盈利。”黄晓捷在对外经贸大学校友论坛上谈到晨星基金时说。这让人联想到尤努斯的格莱珉银行，在帮助穷人的同时也因为高额的利率一度饱受争议。

　　谈到这一点，路晓也有点纠结，他从事金融行业，未来收入翻倍增长并不困难。想到收入大幅增长后的几年，还要按照10%的比例还款，路晓显得有点心疼。“不过，我当时也没有其他更多的选择，”路晓告诉记者，同时又像在说服自己，“我最看重的不是钱。比起收入，做成事情的荣誉对我的激励更大。”路晓认为，晨星基金在关键时刻的帮助有助于他实现自己的目标，对于成长期的他，时间、资源的价值回报远超过可计算的经济利益。

　　而在晨星基金看来，它要的或许并不多。PE一直以投资回报率高而著称。让九鼎成名的吉峰农机项目，如果按照其一年后所持股权解禁当日的开盘价计算，这部分股权的投资收益率高达800%。但这样的项目已经越来越难找。而选择接受晨星基金的投资，相当于把未来的收入提前支取，在自我成长效率最高的时候，投资给自己，进行资金的时间和空间的重新配置。

　　横向比较的话，其他贷款机构的利率也不算低。《第一财经周刊》获得的一份名校贷借款合同显示，如果向名校贷借款7500元用于支付GRE培训费用，期限为两年，需要每个月还款352.63元，外加服务费34.12元，年化利率也在20%左右。

　　王莉在面试时告诉晨星基金，如果有一个工作自己更喜欢，即使收入低一些也会去。但这并没有影响晨星基金对王莉的投资决策。郭翌超说，晨星基金的标准是有梦想、诚信，虽然王莉未来工作的收入未必会连续上涨，为晨星基金带来超额收益，但是至少会比较稳定，因而他也愿意投资。

　　在资金之外，类似于对投资企业的投后服务，晨星基金也会为被投资的学生提供成长导师、职业规划、就业实践、社会服务等增值服务。在帮助学生成长的同时，将投资回报更大化。

　　例如路晓，晨星基金的线上交流平台和导师制度帮助他拓展了资源和人脉，其中一位导师在他找工作的过程中给予了许多帮助。而且根据他的观察，不少晨星基金的借款者并不是缺钱，而是冲着晨星基金的资源来的，希望借助这一平台，更好地进入金融圈。

　　控制风险是投资的另一个大问题。大学生贷款是风险高发领域。据媒体报道，在有着南开大学、天津大学两所著名高校的天津南开区，某大型国有银行南开支行2014年上半年的零售不良贷款率为0.74%，相比之下，其助学贷款不良率为4.01%，比前者高出4倍多。

　　晨星基金在诸多环节试图控制风险。在审核阶段，它选择名校、调查和面试环节注重考查学生的诚信；在签订协议时，在协议中写明借款者有义务在收入水平发生变化时及时告知晨星基金，并定期提供收入证明；付款环节通过银行代付，直接打入培训机构账户等；借款后，保持联系，组织活动加强沟通。不过，沈冲还是认为，最大的风险在于风险回收。“我们还没有进入实际操作流程，会出现不可预知的问题。”

　　2015年，晨星基金计划投资2000位学生，并已经从九鼎申请到5000万至1亿元的投资基金。

　　“我们希望摸索出一套比较稳健的机制，让外部投资人觉得风险可控、收益可期，使得更多的资本愿意投入到这里来；学生能在成长的同时解决现实资金问题，未来成功的时候主动偿还借款，甚至主动捐钱，或者投资其他学生。”沈冲说。更远一步，晨星基金甚至希望“挑选出优秀的标的，建立他们的信用体系，并且做有效的跟踪，演变成人才股票，在二级市场做交易。”

　　（应被采访者本人要求和对借款人隐私保护考虑，

　　文中出现的王莉、路晓、高鹏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