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雏军的资本江湖

　　从2001年入主科龙始，顾雏军建立这个庞大的帝国只花了不到四年的时间。在这期间，从不承认自己是资本玩家的顾雏军成为了五家上市公司的控制者，格林柯尔系也成为中国资本市场造系运动中的又一个“杰作”。

　　然而，从顾雏军开始打造格林柯尔系的第一天起，舆论对其的猜测和非议就从来没有停止过，而其中最大的疑问莫过于对其资金来源的疑问。进行如此频繁、大规模的并购活动 ，顾雏军却始终对其资金来源语焉不详。而正是对这个问题的追问，最终导致了顾雏军和格林柯尔系最终崩盘。

　　当2006年4月，已在狱中的顾雏军在将其旗下最重要资产科龙转让给海信的协议书上签字的时候，他的资本江湖路，已经山穷水尽了。

　　其兴也勃，其亡也忽，从控制五家上市公司到最终格林柯尔系的土崩瓦解，在资本的世界里，顾雏军是怎样翻云覆雨，又是怎样深陷其中的？

　　文/本刊记者 柯浪

　　2005年1月20日，胡润公布其第二届“资本控制50强”名单，从不承认自己是资本玩家的顾雏军，名列榜首。

　　这个“老大”的位置由不得顾雏军不坐。其时，顾氏手中控制有格林柯尔科技控股有限公司(8056HK)、广东科龙电器股份有限公司(0921HK000921.SZ)、合肥美菱股份有限公司(000521.SZ)、扬州亚星客车公司股份有限公司(600213.SH)和襄阳汽车轴承股份公司(000678.SZ)等5家上市公司，控制麾下格林柯尔系的制冷剂、冰箱和客车三大产业。

　　从2001年入主科龙始，顾雏军建立这个庞大的帝国只花了不到四年的时间。

　　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如“资本控制50强”第一届榜首得主德隆唐氏兄弟一样，顾雏军的命运最终也充满了悲剧色彩。

　　其兴也勃，其亡也忽。当2006年4月，已在狱中的顾雏军在将其旗下最重要资产科龙转让给海信的协议书上签字的时候，他的资本江湖路，已经山穷水尽了。

　　顾雏军前传

　　顾雏军的发家史一直都是个谜。

　　顾最早是一个科学家的姿态崭露头角的。1988年，他在美国《能源》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名为“一个新型热力循环的研究”的论文，这成为他人生第一个起点。其中的理论，后来成为顾氏无氟制冷剂的基础。他声称，这种制冷剂环保且节能30%以上。

　　但这个“顾氏循环理论”并未得到国内制冷行业主流学者的认同，当时学术界主流的观点认为“顾氏循环”只是“劳伦兹循环”的重述。

　　顾雏军的第一桶金据说是来自海外，而成功原因也与他的这项科研成果有关。据顾自己称，他于1991年赴英国创业，以“实力”成功说服英国一家超市集团，在属下600家超市使用他的制冷剂改造中央空调。他又称，其他一些欧美大公司也争相采用这项技术改造制冷设备。

　　事实真相已无从考证，但之后顾雏军确实以海外富商的姿态回到国内，开始了他的国内创业之路。

　　1994年底，顾雏军在天津创办格林柯尔制冷剂(中国)有限公司，这是他在国内的第一家格林柯尔公司。之后，顾又分别在北京、深圳(1998年)和海南、湖北(1999年)成立了一格林柯尔为名的公司，皆为顾全资持有。

　　2000年上述四家格林柯尔公司，被注入在开曼群岛注册的格林柯尔科技控股有限公司，于当年7月在香港创业板上市，筹资5亿港元。顾以70%控股成为大股东。

　　自此，顾开始了其在资本市场上长袖善舞的历程。

　　疯狂并购

　　在顾雏军的资本帝国中，科龙无疑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2001年，由于体制原因和经营不善等问题，科龙陷入了内忧外患。科龙电器2000年年报显示其亏损已达6.78亿元。顺德市政府决定把这家公司交给有经营能力的战略投资者手中。

　　顾雏军在此刻适时地介入了。2001年7月，政府与格林柯尔的谈判基本完成。在顾雏军之前，不乏实力买家与容桂镇政府洽购科龙股权，其中既有顺德当地的家电业巨头美的，也有外来战略投资者和容声集团的一家债权银行，但顾雏军成了最终的胜利者。

　　顾雏军和政府谈判的重要筹码，正是科龙电器与母公司容声集团之间藏于账面以下的大量关联交易。“顾雏军当然知道科龙的真实资产情况，他向政府表示，如果让他收购，容声集团欠科龙的钱就可以不用还了。”

　　最终，顾雏军控股的顺德格林柯尔公司斥资3.6亿元，收购了时为中国冰箱产业四巨头之一的广东科龙电器20.6%的股权。自此，顾雏军制冷王国的梦想已渐渐浮出水面。

　　2003年5月，顺德格林柯尔又以2.07亿元收购了当时国内另一冰箱产业巨头美菱电器20.03%的股权；2003年12月，新登场的扬州格林柯尔创业投资有限公司斥资4.18亿元，收购亚星客车60.67%股权；2004年4月，收购势头猛如破竹的格林柯尔又下一城，借扬州格林柯尔创业投资有限公司以1.01亿元的价格入主ST襄轴。

　　顺德格林柯尔、扬州格林柯尔均是顾雏军专为收购而设的私人公司，无从得知其具体资产状况。其中扬州格林柯尔成立于2003年6月20日，顾雏军持有扬州格林柯尔90%股份，其父顾善鸿持有10%股权。扬州格林柯尔注册资本10亿元，用于收购亚星客车与ST襄轴所耗资金5.19亿元，恰好控制在其注册资本金50%附近。

　　收购ST襄轴后，顾雏军已拥有4家A股公司和1家香港创业板公司，格林柯尔系已悄然成形。

　　不管是收购扬州亚星客车、湖北襄樊轴承，还是合肥美菱电器，他均许以在当地进行更多投资，这些许诺动辄十几亿元。美菱电器、亚星客车都是在几家投资者中选择了顾雏军，并且在土地、政策等方面给予很大支持。比如顾雏军在收购美菱电器后不久，股权甚至并没有完成过户，美菱电器的原大股东美菱集团就用土地和厂房，置换出美菱电器的近6亿元应收账款。

　　郎顾之争与证监会调查

　　进行如此频繁的并购，没有雄厚的资金支持是不可想象的，但顾雏军的钱从哪里来？对这个问题顾本人一直讳莫如深，而外界对他的质疑之声也逐渐强烈，并最终演化成了著名的“郎顾之争”。

　　2004年8月9日，香港中文大学教授郎咸平发表一篇题为《格林柯尔：在“国退民进”的盛宴中狂欢》的演讲，指出顾雏军在并购科龙、美菱等企业时，采用安营扎寨、乘虚而入、反客为主等7种手段，以9亿元的付出鲸吞了136亿元总值的企业，并引出了国有资产流失的大命题。

　　在演讲中，郎咸平质疑格林柯尔董事长顾雏军使用“七板斧”伎俩，即安营扎寨、乘虚而入、反客为主、投桃报李、洗个大澡、相貌迎人以及借鸡生蛋，在“国退民进”过程中席卷国家财富。进而郎咸平指出在中国法制不健全的情况下，有必要停止目前以民营化为导向的产权制度改革，以防止一些企业家打着所有人缺位的口号，合法侵吞国有资产。

　　一周后，顾雏军委托香港律师行向香港高等法院递送了起诉状，以他个人的名义正式起诉郎咸平对其进行的“诽谤”。

　　这场口水战最终演变成了一场官司，但顾雏军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2005年4月27日，科龙电器发布预亏公告，全年预计将亏损6000万元。就在半年前，科龙电器还持有资金34.44亿元，净利润约2.06亿元。这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郎咸平的观点。

　　2005年5月9日，五一长假后的第一个交易日，科龙电器突然临时停牌。科龙电器相关人员给出的解释是，无法就一股价敏感资料作出信息披露，所以特地申请停牌一天。

　　实际上，4月28日和4月29日两个交易日，科龙电器已经连续停牌，公司当时的解释也是无法披露股价敏感资料，这引起了各方的种种猜测。

　　就在市场各方的猜测声不绝于耳时，5月10日，科龙电器被中国证监会立案调查的消息被公布于众。

　　科龙电器被立案稽查的消息正式公布，不仅科龙电器股价昨天在香港和内地市场双双跌停，市值在一天之间蒸发了上亿元，而且波及了格林科尔系其他几家上市公司。

　　这似乎预示着一场更大的危机即将到来。

　　四面楚歌

　　屋漏偏逢连夜雨。

　　5月12日，格林柯尔系一香港上市公司——格林柯尔科技发布公告：5月10日，该公司收到其审计师德勤·关黄陈方会计师行的通知，德勤·关黄陈方会计师行不再寻求担当该公司核数师。而格林柯尔科技表示，将为公司聘请新的审计师。

　　格林柯尔科技与科龙电器并没有直接关系，但他们的控股方同为顾雏军，而格林柯尔科技及科龙电器的执行董事及主席均为顾雏军。

　　更为重要的是，德勤·关黄陈方会计师行也是科龙电器的审计师。事实上，科龙电器同在香港和深圳上市，德勤·关黄陈方会计师行是科龙电器香港上市公司的审计师，而德勤在内地的公司德勤华永会计师行正是科龙电器在深圳上市公司的审计师。

　　据德勤方面解释，其选择离开的原因是德勤就科龙电器2004年度财务报表发表了保留意见，德勤受在其保留意见中提诉的审计范围限制，所以德勤认为，无法对科龙电器在会计管理方面的承诺表示满意，因而，德勤决定将不再继续接受科龙电器的聘请担任该公司审计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乎在德勤宣布离开的同时，格林柯尔系内部突然发生了内讧。

　　5月12日，以科龙为第二大股东的华意压缩发布公告，科龙电器把造成2004年度亏损主要原因归结为华意近几年的经营亏损,给公司造成不良影响。事实上，科龙电器的亏损与公司经营业绩毫不相干，而且科龙通过购买华意压缩净赚3100万元。

　　面对这个多事之秋，科龙电器紧急召集全国媒体汇集总部顺德进行危机公关，然而，在新闻发布会上，关键人物顾雏军并没有露面，科龙电器人员更只字不谈遭中国证监会调查事宜，只是一再表示科龙的经营状况良好。

　　而当时有消息表示，顾雏军已被监视居住，而科龙电器13名董事被限制离境。尽管科龙方面否认了这一传闻，但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一切并非空穴来风。

　　格林柯尔系瓦解

　　备受负面消息困扰的科龙此时已是人人喊打。其时，科龙因银行停止放贷、上游供货商停止供货，及下游经销商催货而陷资金困难，有传在政府协助下，顾雏军拟出售科龙权益。科龙发出声明澄清，表示广东格林柯尔及顾雏军至发出通告日为止，并无与其它公司商讨出售科龙股份。

　　但三天后，矢口否认“出卖”传闻的科龙集团，态度突然发生180度的大逆转。

　　7月6日，科龙集团多位高管相继向外界证实，科龙重组并购一事正在洽谈中，已经有超过10家的企业向科龙表达了收购意向。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据透露，顾雏军此次出售科龙，将以其母公司广东格林柯尔股权受让的方式进行；也就是说，顾雏军在出让广东格林柯尔的同时，也将卖掉科龙电器和美菱电器两家上市公司的控股权。

　　紧接着，证监会对科龙历时4个月的调查也告结束。2005年8月3日，证监会公布《关于广东科龙电器股份有限公司涉嫌证券违法违规案件调查终结报告》。证监会查明，自2002年以来，科龙电器法定代表人、董事长顾雏军等人在科龙电器采取了虚增收入、少计费用等多种手段，虚增利润，导致科龙电器所披露的财务报告与事实严重不符，涉嫌构成未按有关规定披露信息、所披露信息有虚假记载及有重大遗漏等多项违反《证券法》有关规定的行为。

　　证监会对在调查中发现的顾雏军等人及其实际控制的格林柯尔系有关公司涉嫌侵占科龙电器利益及其他违法犯罪行为的情况及线索，已移交公安机关和相关部门处理。

　　在此三天前，顾雏军、科龙电器董事兼副总裁严友松、财务督察姜宝军、财务副总监晏果如、财务资源部副部长刘科以及深圳格林柯尔有限公司负责人张细汉等人，被佛山市公安局立案侦查并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随着掌门人顾雏军一步步滑向深渊，格林柯尔系开始全面瓦解。2005年7月26日，美菱电器就发布公告称，接第二大股东合肥美菱集团控股有限公司的通知，美菱集团正在与第一大股东广东格林柯尔企业发展有限公司洽谈收购其所持美菱电器股份的相关事宜；8月2日格林柯尔系之一的*ST亚星公告称，公司第一大股东扬州格林柯尔创业投资公司所持股权已经被法院全部冻结；另一家襄阳轴承则公告称，襄阳汽车轴承集团要求解除与扬州格林柯尔的股份转让合同。而格林柯尔系的另一家企业——华意压缩则在更早时候公告称，旗下控股子公司加西贝拉压缩机有限公司因与公司第二大股东科龙电器保证合同纠纷事宜，向浙江省嘉兴市中级人民法院起诉科龙电器，同时提出财产保全申请。法院已经依法冻结了被告科龙电器所持有的公司股份。

　　至此，格林柯尔系所包含的五家A股上市公司都表示了与顾雏军划清界线的愿望，盛极一时的格林柯尔系已遥遥欲坠。

　　据科龙一位中层透露，在多位高管被抓后，科龙剩下的几位高管要撑起科龙整个局面，组成了一个“看守内阁”，他们已经重新进行了分工：总裁刘从梦主持全面工作，兼管媒体沟通以及跟高层沟通；副总裁林澜负责生产、内外销；财务总监李志成负责财务。而重组科龙的计划已如箭在弦。

　　据一位科龙集团高管7月6日透露，目前共有十几家企业在与科龙和格林柯尔洽谈收购事宜，主动表示兴趣的企业更多。在十几家企业中，内资、外资、国企等都有，甚至也包括此前传闻的伊莱克斯。其中，据透露，其中一家大型国有企业，是中央直属172家大型国有企业之一，正在与格林柯尔方面进行正面接触。

　　8月2日，风雨飘摇亟待援手的科龙电器终于等来了大手笔的买家，据科龙电器一位核心管理人员向媒体透露，日前赶赴顺德考察的海信集团董事长周厚健明确表示，愿意出巨资购买顾雏军掌控的科龙电器股权。

　　在经历了近8个月的讨价还价后，顾雏军将其科龙股权作价6.8亿元卖给了海信。他一手经营的格林柯尔系已经彻底崩塌。

　　随着海信对科龙收购的逐步推进，对顾雏军刑事违法的侦查也进入到尾声。目前广东佛山市检察院在进行最后的侦查及起诉书形成阶段，检方提起公诉的具体日期会在本月下旬正式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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