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参议院听证会激辩人民币汇率和中美贸易赤字

　　本报记者 徐 炯 杜 艳 上海、北京报道

　　究竟还会有多少份提案产生？还会有多少关于人民币汇率与中美贸易赤字的争论上演？

　　“来自中国的竞争让美国人感到紧张，而现在他们已经来了。”援引中海油宣布收购 加州石油公司尤尼科的消息，美国东部时间6月23日上午美参议院金融委员会中美经济关系听证会上，参议员马科斯·巴克斯(Max Baucus)情绪激昂地指责美国政府没有任何计划来应对这样的情况。

　　此后近三个小时的听证会，美国财政部长约翰·斯诺(John Snow)、联邦储备理事会主席格林斯潘(Alan Greenspan)、美国大豆协会主席尼尔·布莱德霍夫(Neal Bredehoeft)以及制造业协会代表阿尔·鲁布雷诺(Al Lubrano)等各方力量，就人民币汇率与贸易赤字问题回答了美国参议院金融委员会的提问，并进行了激烈的辩论。

　　就在两天前的6月21日，众议员英格里希(Phil English)针对人民币汇率问题的提案，获得了其他21名共和党议员的联名支持。这是过去三个月内众议院议员连续提出的第四份要求美国政府向中国施压，改变人民币汇率的提案(其他三份分别由4月6日芮恩(Tim Ryan)、4月12日麦瑞克(Sue Myrick)、5月17日罗杰斯(Mike Rogers)提出)。

　　听证会上，斯诺明确表示反对这一提案。他指出：“孤立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是条错误的道路。”而英格里希的发言人朱丽叶·万兹科(Julia Wanzco)在记者电话采访中说，对于提案是否能通过相关委员会审议和参众两院表决，她表示非常谨慎。

　　“隔离墙保护不了美国工人和产业”

　　针对美国国内要求人民币升值的呼声，美国大豆协会主席布莱德霍夫在发言中说：“我们决不支持通过对中国进口产品增收惩罚关税来要求中国重估人民币汇率。”

　　他同时说明，中国已经成为美国最大的大豆出口国，预计2005年将出口中国44亿蒲式耳大豆，占美国大豆出口额40%，占去年美国大豆收成的18%，贸易金额将达到创纪录的29.6亿美金。很显然，如果迫使中国进行人民币汇率调整，将影响到全美2.6万名大豆生产商的利益。他表示：“采用惩罚性关税，可能会破坏通过多哈谈判达到全球市场进一步开放的努力。”

　　他说，“中国是成长中的、对美国极为重要的农产品销售市场。”一旦人民币汇率重估，“中国可以很容易从其他国家得到农产品，这将会导致美国大豆种植者损失花了20年建立起来的30亿美元的巨大市场。”

　　美国商会的代表也表示，美国产业和工人在全球市场增长中已经获得了大量的机会和好处，在美国企业在海外获得了大量的利润，也同时制造了大量的美国本土工作岗位。美国和中国应该避免采取损伤双方利益的处理方法。

　　同时，美中贸易委员会在提交给参议院听证会的报告中说明，中国的汇率政策并不是引起美国巨额贸易赤字的主要原因，通过提高关税来要求人民币进行汇率改变，会危害美国经济。

　　代表美国制造业协会的鲁布雷诺长达23页讲稿的演讲代表了另一股要求人民币升值的力量。

　　鲁布雷诺将美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和人民币汇率问题联系起来，并且抱怨由此导致美国一些工厂关闭，工人失业增加。“人民币汇率显然被低估，而我们的政府告诉我们他们没什么可做，这是不公平的。”

　　听证会上，格林斯潘否认了中美贸易赤字和失业之间的联系。他说，要求中国改变汇率，并不会增加美国就业率。从美国的经济运行情况来看，中美贸易对于美国就业率的联系非常有限，没有任何可信的证据支持人民币升值会带来美国就业率的提高。他说：“现在每周美国平均新增加就业岗位一百万个，其中一半是自愿转换工作。同时，从最近一周来说，有15万工人暂时性失业，还有22.5万人持续失业。”

　　他认为，美国贸易逆差是由于美国比较低的储蓄率导致的。由此，对中国产品单方面采取惩罚性关税，非但不能增加美国就业率，反而会降低美国人们的生活品质。

　　格林斯潘同时说明，由于美国从中国进口的产品附加值都比较低。因此，如果从贸易总量来考虑，美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的确比其他亚洲国家大，但是如果从附加值上来看，美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远远小于其他亚洲国家。

　　“人民币汇率的重估，将导致美国和亚洲国家贸易格局的重新分配。”格林斯潘说，“人民币升值对于美国总的进口和美国向第三方国家出口产品竞争力提高的作用非常有限。”

　　他同时表示，即便采取了惩罚性关税，美国进口中国产品会减少，但是显然，亚洲其他国家，拉美地区国家的低成本产品，还是会大量进入美国。

　　格林斯潘说，现在希望制定类似1980年代中期的汇率协议既不太可能，也不合时宜，“当前环境已经与制定广场协定时大不相同了”。(广场协定Plaza Accord是主要经济体于1985年为了削弱美元而制定的协议)

　　面对众多议员的提问，斯诺则表示对中国汇率改革的进程并不满意，但他也明确表示反对贸易孤立主义，“隔离墙保护不了美国工人和产业。”

　　产业升级与汇率变动

　　在多名参议员频频要求斯诺表态的情况下，针对人民币汇率问题，斯诺表示，在过去的十年中，中国钉住美元的汇率政策对全球的经济稳定作出了贡献，“但是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中国应该要有所行动，我们已向中国方面清楚表示，采取措施的时间已成熟，中国的银行体系和金融机构也已经可以承受更具灵活性的汇率制度。如果不然，我们下次提交报告的时候，只能认为中国有意操控汇率。”

　　而早在6月8日国际货币会议2005年年会的央行行长论坛上，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就已经指出，要对汇率改革可能对中国国内产业、就业和经济发展所带来的不同影响进行详尽分析，做好充分准备工作，因为改革必须对中国人民负责。

　　对于斯诺的说法，一直致力于汇率研究的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殷剑峰博士分析说，目前国内虽然对于汇率调整的看法不一，但一个基本的共识是，“短期内肯定会对中国经济产生负面影响。”

　　“中国是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出口，汇率调整并无助于产业结构升级，并且会使就业问题受到影响。”殷剑峰分析说，从长期来看，汇率调整能否有助于中国产业结构的升级目前看来也并不能乐观。

　　他分析，中国7亿多就业人口，从产业分布说，一半分布在农业，另一半则分布在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从区域来说，60%以上集中在农村，只有一小部分在城市。而这一轮的经济增长主要是重化工业发展的推动，但重化工业是资本密集型产业，吸收就业的能力很差，而发展较快的第三产业主要集中在餐饮娱乐等一些低端产业，这两个产业都不可能通过汇率的调整来达到产业结构升级的目的。

　　“产业机构升级取决于一国的资源禀赋状况。”殷剑峰说，因为中国经济增长靠的是资源禀赋条件，中国有大量的廉价的劳动力，这一点至今没有改变。

　　正是中国廉价劳动力所导致的出口产品的价格优势，成为中美贸易顺差的最主要原因，并直接打击了美国的制造业。“所以，在美国，实际上主要是制造业和工会组织和美国要求人民币升值的声音绑在一起的。”

　　而对于美国可能采取的进一步的贸易战压力，他认为贸易价格战与人民币升值导致的直接结果是一样的——中国的产品被挤出美国市场，但所波及的行业却大不相同。贸易战影响的仅是一些劳动密集型产业，而人民币升值所波及的行业将远不仅于此，对正处在改革之中的中国银行业以及整个金融业将有很大影响。

　　殷剑峰认为，国内的银行业依然比较脆弱，目前即使是小幅汇率的调整，对于中、建、工、交等以外币注资的银行的资本金，都将面临一个较大的缩水，必须保证足额的资本充足率要求，这是国家需要考虑的。

　　另一个不得小觑的影响是，“近两年，中国外汇储备激增，其中大量热钱结汇后屯留在中国境内，而如果汇率变动，对于银行流动性将在短期内形成冲击。”光大银行国际金融市场处赵林分析说，“并且，现在国内外汇市场还没有足够的风险对冲工具，也没有建立起美元做市商制度，如果扩大汇率浮动区间，各家银行以美元表示的资产和结售汇的头寸都无法完成风险对冲。”

　　况且，对于美国来说，其要求已经远远超过了对于人民币汇率的调整，而更进一步的要求在于，中国必须对钉住美元的汇率制度进行调整，实现人民和美元的脱钩。

　　但是，这个显然超出了中国的现实准备。

　　国家外汇局的一位官员在电话中告诉记者：“中国的汇率改革会从中国的现实条件出发，不会迫于美国的压力做出调整，更不会因为美国政府的言论而重新评估中国汇率调整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