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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学家”柳传志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1月22日 10:59 《环球企业家》杂志
文·本刊记者 张亮 对柳传志的一个少见但恰当的描述是:他是个“环境学家”。 这个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称谓,指向这样一种判断:仅就一家中国公司生存、发展的战略与管理问题,柳自不缺乏真知灼见,但让他成为中国商界最无争议的偶像级人物的,还有他对宏观环境的理解与应对。如柳氏著名的“拐大弯”理论——看准方向,然后拐大弯,不要临时拐急弯——重点尚不在于拐弯的耐心与韬略,更在于对大方向以及这一方向下种种障碍的关照、体认。 关于此种论述,最好的阐释仍是他的成就。1990年代后期,联想成功改制,当时不乏有人认为,这只应是中关村诸多改制故事之一,但时间证明,即使不能将联想的经验称为独一无二的,也可以说是长期价值最大的。如果没有此前的改制,这之后的分拆和国际化就无从谈起。就像改制的顺畅源于柳对于政策的透彻理解以及相应的审慎行动,联想的国际化路径也是对大环境的周详思辩的结果:它是华人企业中率先展开蛇吞象交易的,但与TCL、明基们不同,柳看透了人才与企业国际化之间的关系,宁肯将高层管理团队的主导权让予来自IBM与戴尔的团队,且不吝惜将公司总部搬至美国。 柳对于大环境的独特洞见,是这次采访的基础。在“企业社会责任”之声逐渐兴起于中国商界时,除了顺应潮流,每家企业都应思考自己在其中所应扮演的独特角色。对此,柳传志的评论可谓务实且直言不讳。他反复强调:“企业做公益事业,会起一定的湿润社会空气的作用,但不是最主要的作用。我觉得在改善社会方面,需要更好地进行社会和政治上的系统改革。”甚至,即使明确表示联想没有功利目的,他仍不愿否定那些带有功利目的从事公益事业的企业家。 以下为访谈摘录。 “企业做公益可以湿润社会空气” GE 触动你开始思考企业社会责任的契机是什么? 柳传志:2002年时,我在公司的全体党员会上讲过一次话,比较系统地阐述了我对企业社会责任的理解:改革开放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打破了中国过去平均主义的传统,我们很幸运的成了改革开放的最直接的受益者,有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发展空间,但是也有一些人就成了改革中的成本。这就像我们上岸了,看见船要沉,一定要把后面没上岸的人拉上去。 而且联想自身也在变化。联想控股在2001年分拆之后就进入到以投资作为主要业务的阶段,这带来了两点变化:一是原来联想集团是上市公司,现在联想控股是一家没有上市的公司。上市公司有很多小股东,你做事情一定要得到小股东的同意,不能妨碍他们的利益。现在我们股东结构比较简单,就更有条件来做我们自己想为社会尽义务的事。二是随着这两年投资项目和房地产项目眼看着越做越好,到了快要结出果实的时候,我们的心里更有数一点。以前在制造业,是一个毛巾拧水的行业,确实对成本的控制是很严格的,现在资金方面逐渐也宽裕了一点。 1990年代初,当时的中国科学院院长周光召找我谈过一次话。他说香港过去也是一个各方面很不规范的地方,是汇丰银行先要求自己的员工身体力行,比如排队、不随地吐痰、穿西装等,在当时对香港整个社会都有带动作用。当时我们公司比较小,只能希望将来也能成为这样一个公司,就是通过身体力行来影响社会。 另一件触动我的事情是,大概是2001年的时候,我去联想在大亚湾的工厂参观员工宿舍,有个员工的床头贴了一张切·格瓦拉的画像。当时有一部关于格瓦拉的话剧,我没有去看那个戏,但听到的反应是演出时下面有一片叫好的声音——这种声音是以赞扬社会秩序的破坏者为主的。当时我就意识到,在整个社会之中,其实是有不和谐因素的。 GE 你批评那位员工了吗? 柳传志:也没有什么批评,但我回来在公司内部曾这样讲过:我们都是社会改革的受益者,听到的都是关于改革的满意的声音,甚至还嫌改革做得不够,但是忽视了在另外的一些方面,也有意见不同的人,比如说承担了社会改革成本的这些人,他们很值得同情。 GE 企业社会责任这个话题现在前所未有的热闹,你怎么看? 柳传志:今天,中国社会到了一个更加需要协调的时候。在改革过程中,各样规章制度都还不是能够很自洽,经济改革、政治改革和社会改革还都不是很配套。一方面,中国社会在往前走,改革开放在往前走,但改革开放也是一个大的系统工程,同时需要不断的进行政治改革和社会改革。像我常说的拧螺钉一样,也需要拧拧别的螺钉。另一方面,我们现有的环境资源不可能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以前的发展方式会碰到各种各样的的问题。还有就是,贫富两极分化的矛盾突现了出来。 其实致富者是有不同情况的。现在有一批企业家因为被仇视而变得愤愤不平,因为他们觉得在通过自己辛苦劳动每挣一分钱的时候,其实给社会提供了一毛钱的价值,他们解决了更多的就业机会,为国家纳税,他们不应得到这些仇视。但也存在一些通过不法手段而迅速暴富的情况,这确实会让社会空气更干燥。 所以我觉得一方面要提倡通过发展更好地去解决社会矛盾,另一方面也要自己格外的自律。企业家的工作主要是怎么样跟社会各界配合来解决这个方面的问题,而不是说产生更大的对立情绪,挠痒痒要挠对地方。 GE 企业在社会改革中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柳传志:我觉得不是主要角色。企业能做的是三件事情:更好的为社会提供产品和服务、更多的照章纳税、更好的解决就业机会;参与公益活动;在公司内部宣传正确的财富观。 而企业做公益事业,会起到一定的湿润社会空气的作用,但不是最主要的作用。在改善社会空气方面,需要更好地进行社会和政治上的系统改革,对贪污腐败现象,能够从体系上进行有效的遏制,我觉得这对解决贫富分化问题和社会心态问题,可能是最根本的方法。 进行系统改革的难度是,它不像企业这么好控制,经济上前进一步,可能又带出了其他问题,只有将来改革稳定以后,湿润空气的意义会越来越大。 GE 这个说法只适用于当下的中国吗? 柳传志:不,是永远。 GE 像比尔·盖茨在慈善领域捐出了很多个人财富,他所做的也仅仅是一个湿润空气的作用? 柳传志:当然。盖茨捐的钱再多也只是几百亿美元而已,但是他在文化上给人一种启迪。就是说,人到底活着是为什么?他给企业家群体和整个社会都在文化上树立了一个好的标杆。 “我不能拿公司的钱来做慈善,自己做慈善家” GE 社会责任是否也可以理解为一种管理工具——从重视员工利益出发,最终让企业更好地发展? 柳传志:我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想过。但在联想内部,我们提倡几个“负责”,第一是要为股东负责,第二要为员工负责,还有为社会负责。员工是办企业的一个重要部分,只有善待员工,给员工提供好的条件,员工才会更加努力地把企业做得好,这是一种正反馈。所以联想从我这儿开始就很自觉,用不着任何提醒地去考虑对员工进行激励。 也许有一些制造业企业对待员工过于苛刻,这其实是企业家不明白成本卡在什么地方。像联想这样的企业,成本最大的地方实际上是元器件,元器件如果有积压的话,带来的损失要远远大于其他部分——其他部分指的是人力成本和销售宣传成本。今天联想集团已变成一个国际化企业,人力成本大幅度增加,但是也还没法跟元器件的积压比。 GE 很多人都会把企业在社会责任方面的努力视为一种形象工程。 柳传志:企业做社会公益很容易让人跟功利联系到一块儿,以为是在用这种做法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或者是提升知名度。我想有很多人会这么去想,这么去做的,而我们在做这些事情时确实功利的因素比较少。但是我认为哪怕是出于功利因素来这么做,也比不做好得多,这一点是应该要明确的,不然的话,企业尽了社会义务,捐了款以后,还要被说成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怎样怎样,其实不合适。 GE 在社会责任方面,联想的实践是什么? 柳传志:联想做了两件事。一是在认真考虑员工的发展和福利,我们应该是第一家实行企业年金制度的中国企业。第二件事,是大概三年前我们成立了两个基金,一个是见义勇为基金,每年会有100万元捐助;另一个是进取教育基金。 GE 为什么选择见义勇为和教育两个方向? 柳传志:选择见义勇为是因为我在电视上看到一些见义勇为人士,当时为了保护国家财产或者为了社会安定做出了贡献,但是他的家庭生活极其贫困。我觉得这也是社会不和谐方面的一个很突出的表现,为了保护社会而作出牺牲,没有得到一个公平的对待,这让我感到很遗憾。我们的力量虽然微薄,但这是我们想要做的事情。教育是国家根本大计,也是我们想做的事情。 GE 你会要求每个公益活动都要有联想风格或者说联想印记吗? 柳传志:没有,联想本身没有把功利目标放在一个突出位置,所以没有去想做这些事到底对我们的知名度有什么影响。但就具体实施而言,我们实际上有一套完整的策划,就像其它企业行为一样,肯定是有策划,有行动,有检查。 GE 怎么检查呢? 柳传志:比如像我们最近在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研讨文化在联想内部起什么作用。到底什么是文化?文化怎么起的作用?我们以后怎么去开展?我们拿自己的目标来制定标准,检查实施情况有没有达到我们自己预定的要求。这是一个很大的工程,大概做了将近快一年,我觉得还是非常有意义的。这种检查其实是一种软任务,就是从目的角度来考核的方式。 我想再三说明的是,我们做公益活动没有任何的功利目的。企业本身做这些事情,在当前的社会环境下,不能认为是解决社会矛盾的一个主要部分。 GE 有没有想过用你个人的力量来推动一下国内企业社会责任方面的进步? 柳传志:没有,谈不上。第一,真的不能把自己的所谓号召力看得过大。第二,我们自己也只是做了这么一点事情,要是公司一年拿1亿美金出来做这个事,我就敢说这个话了,现在一共才500万块钱,自己才捐了这么点钱,还说什么号召力,这会让人家心里不信服。 所谓个人的号召力的使用,也是要很小心的,过度地把自己看高以后,不会起什么好作用。说来很惭愧,我现在还不能够谈对财富的看法,因为在我们公司里面,总体股份的分配还是相当平均的。我自己目前还是以工资为主要收入,跟国内那些排行榜中的人是没法相比的,比尔·盖茨是在用自己的钱做慈善,我总不能拿公司的钱来做慈善,自己还成为慈善家,这个话就不通了。 GE 我们所谓的财富观,不完全是说怎么处理财富,也包括你对享受财富的看法。 柳传志:我也并不崇尚节俭,我认为生活能做到恰到好处就是了。比如联想退休的老副总们,都不请保姆,现在每天还上街买菜做饭。我和李勤(联想控股公司常务副总裁)就说他们:你买一辆好一点的车,其实对你的生活改善并没有多大,你把保姆解决了,改善就大多了。 我希望自己的生活恰到好处,犯不着去浪费什么,但是也犯不着专门去省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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