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家庭:被房价改变的生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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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6年12月28日 16:47 南方周末 | |||||||||
□本报记者 赵小剑 昔日“被迫”,如今“庆幸”的决定 看着几乎一天一变脸的房价,郝虎一直在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尽管这个决定是被迫做出的。
2003年那场可怕的非典,让郝虎和女朋友顾青都感到生命无常。当时,研究生快毕业的顾青正在学校准备GRE考试,不料,非典越来越凶,身边竟也有同学感染,还有老师的家属因此去世,最后整个学校都被封了。每天郝虎端着在租住的房子里熬好的鸡汤去看顾青,两人隔着学校锈迹斑斑的铁栅栏说几句话,聊几句天。郝虎要顾青坚强,相信一定会有两人拥抱的那一天。顾青满眼泪水,在满世界的消毒药水味道中,郝虎熬的鸡汤飘着惊人的香气。 在北京“解除隔离”的那一天,顾青决定嫁给郝虎,但遭到了父母的反对。原因是郝虎没有房。郝虎在北京的一家国有大型设计院工作,单位承诺会集资建房,再以成本价卖给职工(因为政策有限制,不允许叫“集资建房”,叫“公房上市”),但是得排年头,哪年能排上要看和领导的关系如何。领导经常对郝虎说:“小郝啊!你好好干啊!房子会有的!” 郝虎心知肚明,分在同一设计院的大师兄孩子都好几岁了,也没有排上集资建房的队。他对此不抱太大希望。看看外面的商品房,拿事业单位工资的郝虎觉得力不从心。 可是不能因为没有房子就不结婚呀!郝虎心里暗暗使劲。那天在未来的丈母娘家,郝虎再次展示了他的招牌鸡汤,二老连连说好,但到了房子问题上,态度还是那么坚决。其实顾青家并不缺房,但长辈就是不想让女儿吃亏。有房子是男人有能力的标志。 郝虎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先找到小商贩刻了个“萝卜章”,然后伪造了一份经济适用房申请的单位收入证明。之所以不找自己的领导去开,是因为这种大型国有事业单位的“办公室政治”比企业有过之而无不及,更重要的是要是知道你自己在外面买了房,单位的排队房就会彻底泡汤了。 郝虎去那个超大型的经济适用房售楼处时,脸上在滴滴答答地淌着汗。天热是一方面,心里实在是太紧张了。郝虎从小到大,一直是标准的好学生,从不说谎。不过今天,郝虎决定拼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售楼大姐只是轻轻瞟了一眼他的证明,就开始让他选户型和位置,并没有为难他的“萝卜章”。郝虎大声地呼了一口气,北京夏日低闷灰暗的天空好像瞬间开阔了。 几个月之后,郝虎和顾青如愿住进了新居,婚礼也是在新房举行的。婚礼那天,郝虎喝得酩酊大醉,心里却异常的踏实——在这个1000多万人口的大都市,终于有一室灯光是属于自己的了。不过,他对未来的交通生活其实是准备不足的。 郝虎的工地在东四,每天从北五环外到东四单程至少一个半小时。天不亮就走,天黑才回家,真正的披星戴月。而那小区正处于城乡接合部,路况极差,每天都有一片一片的人在等着几辆仿佛马上要被涨破肚子的公交车。郝虎最终选择冒着生命危险坐“蹦蹦车”去地铁站。一辆辆绿甲壳虫般的蹦蹦车颠簸在土路上,好像随时都会散架,而身边经常是驮满水泥的大货车呼啸而过。郝虎总觉得如果那些大车撞上他坐的“蹦蹦车”,会像大象踩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两年时间房价翻番 就在郝虎挣扎在上下班路上的时候,大学同学李木来到了北京。李木是郝虎最好的朋友和老乡。大学毕业后,分回了新疆的设计院。在他们工程行业,新疆的设计院比北京的体制更加僵化。李木看着设计院的老同志们,就能想象自己在这里退休时的样子,干一样的活,喝一样的茶,吃一样的饭。李木选择奋力一搏,毅然辞去了设计室副主任的职务,卖掉设计院分给他的房子,揣着十几万元来到了北京。 和他一起来北京的还有他刚结婚的妻子武静,新疆大学中文系的研究生。刚来北京,中文系的研究生就领教了找工作难的程度。她一再降低身份,最后在一所小学的分校当起了临时老师,每个月只有两千块钱。 李木正准备把从新疆带来的钱在北京付个房屋首付的时候,家里传来了不好的消息——父亲食道癌做手术需要不少钱。李木没什么犹豫,将八万块钱寄回了家。父亲是这个家的天。李木永远忘不了,有一年自己腿摔骨折了,父亲用自行车推着他去上学。新疆的雪啊!一直会下到人膝盖那么厚。父亲就推着车在雪里艰难地挪着步,并把围巾围在李木的脖子上。当时李木就在想,如果将来哪天自己念书念出来了,一定要好好报答一下父亲。可现在呢?医生说,幸亏发现得早,生存的希望是很大的。李木对不想做手术的父亲发了火,说就算为了他也要做。李木还要把父母接到北京来,帮他们带孩子呢! 寄钱回家给父亲的事情,武静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李木知道,她是不高兴的。武静一直在乌鲁木齐长大,吃苦不算多。现在为了保证不因堵车而迟到,要每天6点钟起床,骑大半个小时的车去上班,北京冬天的大风有时会把人吹跑,冷得疼到人的骨头里。武静一直在看学校周围的房子,甚至选好了一个小户型。每当李木心疼她,想把租房子的地点换到离她学校近一点的时候,她总是说:“这不是快买房了吗?就几个月了,现在这边的房租比那边便宜不少。” 一下子拿走了八万,首付肯定是不够了,哪怕是最小的户型,而且身处北京,总得手头留一点余钱,万一生个病什么的,医药费会像吸血鬼一样一个晚上花光你所有的储蓄。“没关系,我们还年轻,再攒两年钱,肯定就能买了,别着急!”李木充满惭愧地鼓励道。出于内心的愧疚,李木还是把家搬到了离武静学校近的地方,宁愿自己骑自行车外加挤公交地受折磨。 然而,事情完全出乎李木的料想,北京的房价这两年像是坐上了热气球。当年他们看好的房子均价6000多元一平方,现在已经涨到了12000元,而且还没有小户型。李木的工资从原来的4000多涨到6000多,武静也不过三千出头,去掉交房租和日常开销,对于北京均价10000元一平方的房子,无论如何也拿不出首付了。关键是这种趋势丝毫没有逆转的兆头。房价还是在顽强地创新高,任李木、武静怎么踮脚蹦高都够不着。 被房价改变的爱情 武静的话明显少了,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很爱说话的人。租来的房子里,夏天蚊子多得要命,而且好像蚊子都具有了超强的耐药性,电蚊香、杀虫剂,什么招都用上了,还是越用越多。即使隔着蚊帐,武静也曾经多次在半夜被蚊子咬醒过,抓得浑身都是包,有的包破了,鲜血淋漓。之后,武静就睡不着了,偷偷地哭。 李木睡得轻的时候会马上爬起给她擦药水,再安慰安慰她。然而,就连李木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安慰是那么脆弱而轻微。什么时候能体面地住进新房?李木觉得自己就像一颗尘埃,飘浮在北京浑浊的空气中。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看起来北京真不是什么人都能闯的。 眼看着春节就要到了,武静给李木发了一条短信说希望谈谈。李木预感到了什么,只是没有想到这么突然和直接——离婚。 春节前夕,李木来到郝虎家吃饭。顾青几乎可以完整复制郝虎的鸡汤了。只喝了几口汤,李木就开始大口喝酒,边喝边哭:“我不怪她,她不是因为不爱我,而是因为看不到希望。你说谁不想和希望待在一起?你说对吗?虎子!”李木越喝越多,越哭越凶,郝虎和顾青根本拦不住。李木的眼泪滴在鸡汤里,油花一漂一漂的。 深夜了,李木一身酒气,却执意要走,郝虎没有办法,动了手,最后大喊道:“李木,你这么没有出息吗?现在会比我们上学时从新疆回学校的火车上更难吗?” 是的,现在肯定没有那个时候难。从四川到新疆的72小时里,只能坐着睡觉。没有坐过三天三夜的人不会理解那种滋味,脚肿得粗粗的,人的脑子里则一直有着干脆从车上跳下去的念头。有一次,武静和同学去四川玩,回来的时候为了陪同学选择了坐火车,一上车,她就后悔了,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下去。她的座位正好挨着李木,聊聊天就算认识了。熟悉了些之后,李木把自己的座位让给武静躺下睡,而自己则睡在座位底下。看着李木睡得香甜,武静仿佛被什么烫了一下。 夜更深了,郝虎家的几座塔楼像金刚战士般任凭狂风呼啸也巍然屹立,注视着世间的一切。 (所有被访者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