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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锦清:农村转型转向何方 (3)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5年10月25日 12:22 人民网

  三、

  再回到主流的框架,主流框架前面讲到主要是农耕社会向工商社会转轨,而工商社会主要是以西方发达国家作为参照的。在这个转轨的过程,对它的时间长度、复杂程度、困难程度的估计出现了两种不同的意见。

  一种意见是大概再过二、三十年,中国社会的转型就可以完成,中国至少可以进入中等发达国家,可以达到所谓的全面小康。如果在这么一种框架下面,就是说三农问题出在农村,但是解决的出路在城市,在沿海,所以三农问题的着力点是研究在农村,但解题在城市、在沿海。有人已经开始了这方面的研究,比如说《长江边上的中国》就提供了这样一个完整的框架。就说你们中部就维持一点:稳定;大量的人口向东部输送,主要向珠三角、长三角和环渤海地区输送,所以他们既反对三峡工程,更反对南水北调,他们说与其将水接到北方去让他们喝,还不如让北方和西部的人跑到长江边来喝水。所以,根据中国土地稀缺的现状,在东部沿海地区建造密集型的大城市是解决三农问题的核心。

  这个思路给研究三农提供另外一种框架和思路。按照这种思路,他们要求土地要尽快地私有化,在产权明晰、自由交换的名义下。他们认为产权明晰一方面可以摆脱权力和资本的结合,由于产权模糊而产生的剥夺农民的圈地运动。这本来是一个左翼的观点,现在为右翼所接受。由它推论的结果是:由于土地的私有,农民土地可以买卖,把土地买卖的钱可以完成城市化,就是说他拿这笔线可以到城市买房子去,至于买了房子干什么,他们不知道,甚至有人提出来,把那么多的农民集中起来搞小城镇,搞中等城市,搞起来以后,需求就会产生供给。需求会直接产生供给,我不懂经济学,如果这样就可以解决第三世界的三农问题,那么我觉得是太简单了。所以他们要加快城市化,谴责由于户籍制度而使城市化长久地滞后于工业化的这样一个陷阱,所以他们要打破户籍制,主张土地私有制,然后让千百万的农民——农村劳动力从中西部向东部急剧地迁徙。这样解决三农问题的话,或者研究三农问题的话,那就不在农村了,那就在城市里研究,也就成了一个加快工业化发展的战略问题。

  另一种也承认这个框架,但是它根据中国是后发国家的基本事实,根据中国人口众多的基本事实,根据中国人口对土地的严重约束的基本事实,认为中国的工业化将是一个漫长过程,工业要把农村的剩余劳动力全部吸呐完毕,然后其他必要劳动力也吸呐过来,以此加快农村的发展,实现农村的现代化这样一个过程将是极其漫长的过程。所以对它的长期性、复杂性和艰巨性要有一个充分的认识,由此确定我们三农问题研究的重心。就是说,如果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且在这个过程当中,很可能会遇到经济的周期,大量被城市和工业吸收的就业人口,还有大量返回农村的可能。这个转轨如果是必然的话,但是漫长,而且在漫长的过程中,可能会出现曲折,甚至是某种程度的逆转。我们如果从这个方面去研究三农问题,那么我们必须去研究当代中国土地承包制的稳定和改进,我们必须重新认识土地承包制下的土地性质,必须重新理解改革开放的原始起头--它是以差异性发展,“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让一部分地区先富起来”。然而这样一种改革的前提恰恰是绝对主义的土地均分。为什么?土地均分是不经济的,从生产力的角度来讲是低效率的,但它是公平的,是当时中国社会农民唯一能接受的一种制度,所以中国的土地制度到底是什么性质?承包制下的小农和土地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是第一个大问题。

  第二,千万雷同的规模极其有限的小农,温铁军讲据他的估计有2.3亿个小农户(户籍制意义下的)。这些小农,他和地方政府到底是什么关系,在这里,东部、中部、西部出现了重大的差异。当然不是所有的东部地区,相当一部分的东部地区,尤其集中在苏中、苏南、浙江、

福建一部分,广东大部,像这样一些沿海地带,当然包括中西部城郊的这一带,那里的农民已经完结了(户籍意义上的农民),即家庭的经济重心已经从农业转向工商业了,地方财政的中心也已经从农业转向工商业了。但是对中部的广大地区,不可能像东部一样,普遍地发展企业。就像八十年代初、中期我们预计的用地方性的工业,包括每县、每乡镇、每村这样来发展工业,来就地消化劳动力,这样一种情况到1992年我们就看出来根本不行了,整个工业布局向东部集中,甚至连梯度转移的那种硬性发展也不可能了。如果东部、中部、西部是三个独立的国家,它有明确的边界,那么东部发展到一定阶段,劳务成本、商务成本提高了,有些工业可能向中部移。因为中国的劳动力的统一市场已经形成,所以资本不愿意承担劳动力流动的成本,这个成本要劳动力本身来承担,所以企业还是大量集中在东部。农民是跨省区流动就业,这种格局将长期维持。所以我讲,农民和中部地区的政府到底是什么关系?同样的一个政府的架构、政府的层次、政府的机构及其职能,全国规模的这样一种职能雷同的机构,对中部来说是发展的动力还是阻碍?是稳定的基础还是动乱的基础?值得充分研究。另外,单家独户的小农和大市场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些年我们看得太多太多了。因为农民确实像小企业主一样,对农副产品的价格信号会作出或迟或早的反应。因为你能够作出反应,你能改变种植结构,其它的农民也能够改变,因为他们规模同样狭小,你能够进入这个市场,我也能进入,所以我们看到的是一哄而上。一盘散沙的农民,不组织起来的农民,怎么能够应付大市场?这也是我们三农问题研究的重中之重。另外,如果劳动力无限增长是死的,农民工不可能分享GDP增长的任何好处,那么在当前农民工的工资结构中,他不可能有进城以及自我保障的那两部分费用,不可能在工资里面记录。就是说工资就是给他吃饭的,然后积点钱,只能回来盖房子,娶老婆,别的就没有任何作用了,就没有别的钱了。这就是说城市地价的提高以及
房价
的提高,天然地阻止了农民工成为城里人,农民工只能在城里打工而不能在城里落户。这种情况不仅针对农民工而言,针对我们现在的本科毕业生,我们研究生也起到了这个作用,研究生毕业一个月一千二,夫妻两个二千四,不可能城市化的。因为城市化首先要存一个购房的钱,还有一个自我保障的费用,他一下子不可能列入城市保障的,如医疗费等还得自己掏。只有一小部分人,能力比较强的,从事经商等的那些农民工精英,才有可能完成城市化。如果这个判断大体是正确的话,那么在一个很长的时段内,农民工作为一个特殊的社会阶层,将长久地存在。在半个世纪内,我看不到它消失的可能性。这样我们三农问题研究的重点在哪里?我们就可以找到了。诸如此类,我不加细说。我这证明的一个观点是:三农问题的研究视角。总视角、总思路随着你对社会转型的不同判断而发生差异。所以对社会转型的判断就显得特别的重要。

  这里我把主流的意见分成两种,一种激进的,一种温和的。当然我主张,我偏向于主张温和的一种。非主流当中的某些观点采取吸收的态度,对他们总的结论我可能并不加赞同。这还是多年来社会调查的一种积习,因为我强调是什么和可能是什么?对应该是什么这样的判断,我这些年是越来越淡漠了。当然,他们提出“应该”,也可能会为我们进行社会批判提供一条价值尺度,这种价值尺度我们也不能以“乌托邦”一笑了之。这是我讲的第一个问题。

  我忧虑的是如果中国最终要完成向工业化的转轨,因为这是我们百年的梦想,但是这个过程一直被我们由于急躁而缩短了:大跃进的思想从康有为开始:他说给我中华民族三五年,最多七八年。孙中山说大概十来年,毛泽东说十五年,超英赶美不就15年嘛!后来时间就延长了,邓小平1980年左右就讲要分三步走,大概是 2030-2050年左右完成这个过程。我看时间还得大大地拉长,我们这代人要做好充分的精神准备,在这个过程中,甚至于逆转,相对的倒退,都是有可能的,但是我还要加一句,前途是光明的。

  时间快到了,就此打住,谢谢各位!

  本文发表于《三农中国》第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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