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调查：长江堤防“黑洞” 经济犯罪线索15起

　　

枯水期的武汉干堤武青堤段，露出水面的堤脚未被块石覆盖，堤土在江水的直接冲刷下出现崩塌。朱燕华摄

　　一个全部使用国债资金的重点项目，涉及4省几千万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然而，审计发现——隐蔽的“黑洞”

　　本报记者 李丽辉

　　一进入汛期，长江沿岸地区人们的神经便开始绷紧：哪里下了大雨，水位涨了多少 ，堤防牢不牢固，都是他们格外关注的事情。因为，生活在江边的人，最了解水患的无情。6月中旬，记者赴武汉就近年来长江堤防建设情况进行了调查采访。

　　审计已发现涉嫌经济犯罪案件线索15起，已向司法机关移送案件7起

　　记者从有关部门了解到，1998年长江特大洪水过后，国家加大了对长江堤防的建设投入。其中，长江重要堤防隐蔽工程是国家重点建设项目，全部使用国债资金建设。该工程涉及湖北、湖南、江西、安徽4省，岸线长度近2000公里，共分28个单项工程、400多个标段，工程概算投资为64.94亿元。经过3年多的建设，截至2003年12月底，已累计完成投资42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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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堤防隐蔽工程，主要包括涵闸穿堤建筑物、基础防渗处理、水下抛石固基三个部分。这些设施大多隐蔽在水面之下或地下，所以称为隐蔽工程。

　　2003年8月至今年5月，审计署武汉特派办对长江重要堤防隐蔽工程质量和国债资金使用管理情况进行了全面审计。审计表明：长江水利委员会长江重要堤防隐蔽工程建设管理局作为项目法人单位，虽然采取了各种管理措施，但由于部分施工企业与个别现场建设、监理等部门相互串通，弄虚作假，骗取国债建设资金，导致部分堤段水下抛石数量不足，水上块石护岸工程偷工减料，造成质量隐患；部分单位和个人内外勾结，编造财务假账，侵吞国债建设资金。工程石料结算用白条或假发票，石料供应商涉嫌偷漏增值税近亿元。截至目前，审计发现涉嫌经济犯罪案件线索15起，已向司法机关移送案件7起，涉案人员30余人。

　　水下抛石虚报工程量超过20%；块石护岸偷工减料，抽查不合格过半

　　水下抛石，是将块石按设计要求抛入水下堤脚区域，像一条棉被一样均匀地覆盖在堤脚上，防止江水直接冲刷堤土，起到护岸固基的重要作用。在堤防隐蔽工程护岸项目中，水下抛石工程量最大，约占整个投资的50%。审计部门在对水下抛石工程项目审计中发现，一些堤段水下抛石量严重不足，部分施工单位与监理人员串通，采取各种手段虚列工程量，骗取工程建设资金。审计部门对武汉干堤、荆南干堤等5个标段的抽查显示，施工单位累计虚报水下抛石量16.54万立方米，占监理确认的水下抛石量的20.36%，多套取工程建设资金1045.51万元，占结算资金的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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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工单位：中港第二航务工程局第一工程公司

　　武汉干堤武青堤段，素来是武汉市长江防汛抢险的险工险段，水下抛石工程由该公司承建。该堤段监理人员确认的水下抛石结算量为20.40万立方米，但经审计，施工单位石料采购量仅为14.64万立方米，虚列抛石量5.76万立方米，占确认量的近30%，从中套取国债建设资金300多万元。

　　施工单位：中国水利水电闽江工程局

　　该局在承建长江堤防荆南干堤工程中，虚报水下抛石量近4万立方米，占合同工程量的24%，套取国债建设资金246万元。

　　施工单位：青岛海防筑港工程北海总队

　　该队在承建马鞍山腰坦池和陈焦圩护岸工程中，伪造监理签字，结算水下抛石工程量4万多立方米，涉及金额280多万元。

　　在枯水期，审计人员和专家对上述堤段进行现场察看，发现有的区域块石扎堆，有的区域块石颗粒小、重量轻，有的区域甚至没有石头，护岸固脚作用大打折扣。

　　此外，一些堤段的水上块石护岸工程，也存在偷工减料现象，质量问题较为严重。今年年初，审计、建设、质监等有关部门共同对安徽枞阳干堤、湖南岳阳干堤、湖北武汉干堤共11个标段进行质量抽查，结果显示：在每个标段抽取的7至10个检测点中，不合格测点超过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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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工单位：中港第二航务工程局第一工程公司

　　该公司承建的安徽枞阳干堤，抽检的10个点，设计为30厘米厚的块石护坡，有的只有17厘米，平均只有24厘米。设计为20厘米的碎石砂垫层，平均只有11厘米，有的地方根本没有垫层，石块下面直接是土。有些标段以毛石代替块石，块石尺寸小于规范设计要求，叠砌、浮塞和中间以小石填心的现象屡有发生，有的甚至叠砌3至4层。这些问题的存在，使块石护岸的坚固性大大降低，难以抵御大风大浪。

　　干一份活领两份钱，“一些施工单位造假都懒得动脑筋了！”

　　在水下抛石工程中，一些施工单位是如何弄虚作假，套取国债建设资金的呢？在审计署武汉特派办，记者看到这样几份资料：

　　一份是2000年3月29日武青堤段护岸工程监理日志。作为工程原始资料，监理人员应在当日详细记录施工区域的船只数量和抛石量。然而，这份由监理单位审核盖章的监理日志上，应该填写这些数字的地方却都是空白，为日后弄虚作假、随意虚报埋下伏笔。像这样未填数字的监理日志，从3月19日至31日短短十几天里就出现了8次。

　　一份是武湖堤段工程施工的“五联单”。按规定，施工“五联单”应该有五联，分别由石料供应、施工、监理等单位人员签字，作为向建设单位结算工程款的凭证。而这些“五联单”却仅有一联，所记载的水下抛石数量与监理周报、监理日志相互矛盾。比如，2001年4月1日，监理日志记录工程施工停工，而“五联单”却记录抛石1096立方米；2001年5月12日，“五联单”上记录该工程完工，而监理周报却记录5月12日至18日继续抛石1.92万立方米。显然，这些凭空“造”出来的工程量，最后都由国债资金买单。

　　还有两张“单元工程支付工程量签证表”。根据此表上面记载的完成工程量，施工单位就可以办理工程价款结算。奇怪的是，两张表的签署日期分别是2001年7月15日和8月9日，但两张表填写的施工时段、施工部位、完成工程量却一模一样。也就是说，施工单位完成了一份工程量，却领走了两份工钱！根据工程量估算，“克隆”这样一张表，国家就要多支付10多万元的资金。而类似的“克隆”表格，审计中发现的并非一两张。一位审计人员感叹：“把现成的表拿来抄抄就去骗钱，一些施工单位造假都懒得动脑筋了！”

　　除了施工单位与监理人员串通，虚报工程量套取国债资金之外，部分单位和个人还内外勾结，采取违法犯罪手段疯狂侵吞国债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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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工单位：中港第二航务工程局第一工程公司

　　该公司编造虚假分包，套取资金220多万元，并向项目建设单位有关人员行贿90万元。

　　施工单位：武汉水利水电工程总公司

　　该公司负责人在工程建设中，作假账隐匿工程结算价款1150万元，之后利用公司改制之机，将这部分国有资产侵吞。

　　施工单位：江苏水利建设工程总公司黄冈项目部

　　该部有关人员虚开发票，虚列成本，套取国债资金144万多元。

　　堤防的抗洪标准是按最薄弱处算的。一小段堤防出现问题，就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

　　水利专家告诉记者，堤防的抗洪标准是按最薄弱处算的。比如，一座大堤有的堤段抗洪能力是百年一遇，有的堤段是50年一遇，还有的堤段是30年一遇，那么整个大堤的抗洪能力只能算是30年一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说的也是这个道理，一小段堤防出现问题，就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大量国债资金的流失，不仅给国家造成了损失，也给长江堤防埋下了安全隐患。

　　据长江建管局负责人介绍，目前工程建设已接近尾声，竣工验收准备工作正在进行。对于审计查出的长江隐蔽工程质量问题，长江水利委员会高度重视，已责成有关施工单位认真整改。目前，施工单位已对不符合要求的干砌石护坡进行了返修，重新砌筑块石和加进碎石砂垫层；对水下抛石不足的标段，建管局安排进行了水下测量，并要求施工单位根据实际情况把虚方量足额补抛到位。

　　长江堤防隐蔽工程关系到沿江地区人民群众的安危。在长江堤防建设中，有关部门需要进一步加强工程招投标、监理工作及工程质量监管力度，把建设资金管好用好，切实为国家经济建设和沿江人民群众生活筑起一道坚实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