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亚迪 寻找一条汽车路

　　如果因为汽车目录的稀有价值，就投资20亿元跨地域造车，或者因为汽车行业还有些30%的毛利率，所以杀进汽车行业，还有因为可以做最好的手机电池，便要去造电动汽车，你会觉得哪个理由最有信服力

　　本报特约记者 徐迅

　　介入汽车业一年的香港上市公司比亚迪(1211，HK)在今年的北京国际汽车展要了450平方米的展位，一口气推出6款新车，媒体的聚光灯让38岁的比亚迪总裁王传福尝到了“汽车高热效应”，这里有一个电池生产商人无法体会的快感。

　　6月的内地汽车热让比亚迪成为汽车业新贵，但在香港，德意志银行建议“沽售比亚迪”，给汽车新贵大泼冰水。原因是德银派研究员去比亚迪深圳工厂实地考察后发现，由于受到新对手的竞争，比亚迪主营业务电池的毛利率下跌3.2%，降到29.4%，公司收益受影响。而比亚迪的“福莱尔”汽车1-5月只销售了8814辆，比上年同期减少8%，销售情况不乐观。德银称，比亚迪的汽车业务今年无法完成4万辆的销售计划，无法为公司带来预计的利润，还会拖累边际利润率和整体盈利。

　　比亚迪的“变卦”则更让市场愕然。王传福高调表示全力投资电动汽车的余音还在耳畔，但北京车展比亚迪拿出的6款新车中，比亚迪F6、F4、F2是汽油车，ET和EF3是锂离子电池驱动车，Hybird-S为混合动力驱动车。王传福很推崇售价在11万至15万元的中级车F6，该车车长5米，排量为2.4升，将在年内上市。而电动车似乎并不是最主打的产品了。

　　比亚迪的新说法是“未来两三年内将以生产汽油车为主”。

　　虽然王传福多次表态，生产电动汽车是比亚迪的产品延伸，将电动车“进行到底”，他轰轰烈烈在西安高新区扩建1000多亩生产基地，在上海设立汽车研发中心和核心零部件制造中心，在北京建立汽车模具中心，又把汽车的销售总部搬到了深圳。“我下半辈子就干汽车了”，“搞比亚迪汽车要投资20亿元”，所有语言的狂热和行动的诡秘，令人对这家快速成长的民营企业抱以另类的眼光。

　　够狠的电池专家

　　为什么要收购一家小型汽车厂？王传福向很多人解释过原因，几个版本的理由是：2004年1月国家新的汽车产业政策出台，轿车目录管理更严格，3亿多元收购一家汽车企业，拿到越来越珍稀的汽车目录是绝对划算的投资；做电池的比亚迪已经掌握锂电池核心技术，有足够实力造电动汽车，电动车是未来清洁的能源；比亚迪持有12亿元现金，应该在利润率还有30%的汽车行业投资，特别是这个行业未来潜力巨大。

　　整个收购操作历时一年多，王传福面对国际基金的全面反对，但他顽强的吞噬能力和必胜的决绝，给看客留下深刻印象。1999年，上海实业(363，HK)计划15亿元收购上海、香港南洋酒店，遭到基金激烈反对，最后以放弃收购告终，苛刻的基金经理们有胜利的案例。但遇到王传福，基金联手洗仓，2天打掉比亚迪近30%的股价，13亿港元的市值凭空蒸发，都不能动摇他的决心。

　　就像2000年，王传福悄悄掌握了锂电池核心技术，一出手就把市场价格从日本人垄断的8美元拉倒2.5美元，2年时间抢到全球23%市场。“王传福够狠”。

　　投资者眼中的比亚迪是电池专家，2001年紧跟日本三洋、松下电器、索尼、GSMT之后，是全球第五大电池生产商。2002年就挤进全球前三强，其发展势头令人刮目。

　　王传福更放话出来：比亚迪的目标是每年增加60%至一倍的产能，三年内成为世界第一大电池生产商。很明显，日本人有点怕比亚迪，特别是对手三洋和索尼。他们随后就把比亚迪告上法庭，理由是“技术侵权。”

　　收购面临两次洗仓

　　但到2003年1月22日，王传福突然宣布收购陕西秦川汽车厂77%股权，一切发生突变。

　　秦川汽车于1997年3月21日成立，两大股东是陕西省政府旗下的陕西省投资集团有限公司(陕西集团)和中国兵器工业集团公司旗下西安北方秦川机械厂(秦川机械)，各持股67%和33%。秦川汽车拥有国际先进水平的生产工艺，设计的年生产能力达5万辆。2001年9月开始生产800cc排量的微型车“福莱尔”，但2002年只卖出17000辆车，销售收入6.22亿元，平均每部车3.66万元。

　　比亚迪拿出1.995亿元收购陕西集团57%股权，7000万收购秦川机械20%股权，合共投资2.695亿元人民币，两笔收购在2003年3月31日前最终完成。秦川汽车新的股东结构是比亚迪持股77%，陕西集团持股10%，秦川机械持有13%。

　　王传福自称这是一笔“合算的买卖”。截至2002年12月31日，这家起步不到2年、股东就急于甩手的小型汽车企业有形资产净值约4.013亿元，比亚迪支付的2.695亿元收购77%股权，只溢价了6.4%，这应该是个好价格。

　　不过，秦川汽车2001年营运收入2.31亿元，亏损996万元，2002年收入跃增至6.22亿元，但利润只有72.6万元，少得可怜。比亚迪收购77%的秦川汽车股权，占有利润56万元，和收购价相比，收购市盈率482倍，大大超过常规收购底线。而且这家企业有700个员工，设备使用率只有34%，还有3.4亿元债务，4000多万元关联企业贷款担保。“这是一间营运效益不高的国有企业。”基金经理这样评价。

　　王传福的举动很果断，带来的反应也很大，一位美资大行分析员表示“惊讶” ，他质问：“比亚迪过去发展手机电池时，没有买手机厂，为什么搞汽车电池就要买汽车厂？”一位基金经理表示，电池和汽车市场根本是两回事，所涉及的人才、风险、技术和资本要求完全不同，不能说有协同效应。“全球汽车厂都在合并中，中国车厂都在寻找外资，没有接触过汽车的比亚迪管理层必须要说服投资者为什么认为自己有优势”？

　　1月24日开始，比亚迪遭遇基金的反击，当天股价重挫19.72%，直落3.55元至14.45元，一天内公司市值蒸发5.3亿元，很明显是机构、基金在疯狂出货。

　　王传福全力解释：收购汽车厂是希望吸收生产小型汽车经验、开发适合电动汽车的电池、现在“付出很少，但得到很多”。他还预期秦川汽车2003年的盈利将达3000万元，汽车产量目标约3万辆，较2002 年增加76.4%。

　　但基金经理们根本不理会，他们指责比亚迪管理层辩称收购是为供汽车用充电电池研发准备，但理由并不充分。他们做出了“持续沽出”的决定。

　　一片喝倒彩声中，王传福依然坚决。在西安的王传福当日在和基金召开的电话会议上说：“我明天(将秦川车厂)卖出，可以卖到5亿元。购入车厂主要是买技术平台，加快电动汽车电池的开发及生产；不买，发展会慢很多，而且公司手头有12亿元现金，不需动用上市集资的款项。”王传福还解释，秦川车厂还有3900万元现金，比亚迪不需为它投入大额资本开支。

　　但这依然不能让愤怒的基金经理们释怀。1月25日，开市不久比亚迪即跌至12.35港元，大跌14.5%，收市在13港元，比前一天再下一成。两天洗仓比亚迪股价合共跌27.8%，两日市值累积蒸发约8亿港元。

　　2003年1月27日，比亚迪上市保荐人的巴黎百富勤公司出面救市，派分析员到西安考察秦川汽车后发表报告，形容收购“具风险但有潜在厚利”。

　　虽然如此，比亚迪股价连接第3个交易日(1月27日)再下挫4.23%，收在12.45元，3天累计跌幅超过32%。

　　孜孜不倦的基金大户摩根依然认为收购不合适，“即使按计划2003年秦川汽车赚3000万元计算，投资该厂的股本回报率仅10%，较比亚迪的12.7%还低，很难说服投资者这是一项吸引人的投资” 。

　　一个民营汽车品牌诞生

　　1月28日，比亚迪从低谷开始反弹8%。王传福姿态很高，当日在香港出席金融界圈内的《asia money》杂志活动时向基金经理们公开道歉。他表达自己的诚意：“这次收购我经验不足，很抱歉，以后在这方面的处理会有经验。”他也很强硬表示，未来三年斥资9000万元发展电动车业务。这是王传福首次公开宣布投资电动车计划。

　　1月30日，国际基金巨头The Capital Group宣布已经增持353.45万股比亚迪，令其持股量增加至15.4%。这次乘低吸纳的动作，无异于是在给市场一个看好的信号。

　　大幅震荡之余带来震撼：如果不守游戏规则，资本市场的约束力也相当强硬。

　　但满足这些现实主义投资客的办法也很简单：王传福拿出主营业务电池的成绩单，比亚迪最新获得了手机大厂诺基亚、产销手提工具的著名美国公司Black ＆ Decker的大额定单，这些是稳定剂。

　　2003年2月20日，比亚迪公布2002年度业绩，营业额大增75.4%至22.9亿元，毛利率由32.9%升至41.6%，纯利率升12.6%至28.7%，全年纯利6.58亿元，较上年增加212.7%，大大超过很多机构的预测。

　　这么好的成绩单，令市场对比亚迪态度变得温和，股价也很快回到14.9港元，而王传福借机扬言：比亚迪的目标是在2006年成为全球最大充电电池生产商，营业额达至100亿港元，其中50亿至60亿港元来自电池业务，余下为汽车电池业务。

　　2003年5月，秦川汽车改名比亚迪汽车，一个民营企业的汽车品牌诞生，和浙江吉利汽车一样，充满了冒险主义激情和浪漫主义趣味，个性突出，言语夸张，勇气十足。

　　2003年9月18日，比亚迪和陕西集团再度合资成立西安比亚迪电动车有限公司，比亚迪出资7547万元，控股92%，陕西集团出资640万元，持股8%，新的电动车公司到位资金8000万，原来一直回避拿上市公司资金投资汽车产业的比亚迪这次终于出手，项目中没有国企秦川汽车，令投资者疑惑的是，原来一直说收购秦川汽车作电动车，但突然又成立新合资企业，其中细节并不透明。

　　一个月后，合资电动车企业在西安高新区征地1500亩，比亚迪要投资20亿元在电动车项目上。

　　再过一个月，比亚迪高层表示正计划引入国际大型汽车生产商，共同拓展中国汽车市场，合作方式包括入股、成立合资公司及引入新车型。这些计划和电动车好像没有什么关系。

　　到2004年2月20日，比亚迪再斥资5250万元收购比亚迪汽车15%的股权，比亚迪持股比亚迪汽车达到92%，陕西集团持股降到8%。中国兵器工业集团公司旗下秦川机械厂彻底出局，拿到4550万元，陕西集团也出售2%拿到700万元现金。

　　收购目的是什么？也许是王传福的汽车大计、电动车的资本故事的新篇章的开始。但至此，电池大王收购小型汽车厂的故事收尾，波波折折的收购有了结果。

　　一点也不浪漫的前景

　　但如何做出电动汽车？如何让这家汽车厂获得市场和盈利？这才是这次收购的关键。

　　2004年2月公布的比亚迪2003年度业绩非常有说服力。2003全年营业额大升77%至40.63亿元人民币，盈利8.64亿元，增幅只有31%，毛利率由41.7%下跌到32.6%，净利润率只有21%，比去年跌了8个点，原因很简单，是低毛利产品的拖累，主要是比亚迪汽车，利润率是个位数的。

　　王传福很清楚自己的主营业务，他保持电池的市场占有率和盈利增长，对投资者来说是最重要的。

　　汽车业务2003年中期的销售收入为2.15亿元，占全部收入14.4%，上半年卖出“福莱尔”小车10000台，汽车利润602.8万元。到年底，其销售势头明显下滑，2003年下半年是全国汽车消费的高热期，所有汽车厂都在增加产量，但比亚迪的福莱尔销售迅速萎缩，下半年只卖出5400台小车，全年只有15400台汽车销量，比亚迪汽车已经把原来3万辆销售计划降到2万辆，不仅比2002年的17000台汽车销量少，而且在降价的背景下，只有5.07亿元收入，比2002年的6.22亿元少了20%。根据报道，部分地区促销秦川汽车福莱尔小车，实际已经低于3万元。

　　非常特别的是虽然销售萎缩，但汽车业务的利润在增加，达到1050万元。比亚迪的成本管理手段非同寻常，在电池领域，王传福用手工生产的锂电池就保持比日本对手成本低30%的优势。

　　再看看2003年报中的财务数据，比亚迪公司的边际利润率从2002年的29%降到21%，边际经营业务盈利从34%降到24%，资产回报率从21%降到15%，明显看到比亚迪的经营状况在变化。而且，比亚迪的财务流动比率从2002年的4.39，直降到1.52，这显示公司流动资产偿债能力快速降低，速动比率从3.62直落1.09，公司存货在增加。

　　当然，因为比亚迪大幅增加营业额，利润也增长快，每股盈利从122仙涨到160仙，股东权益回报从25.6%增加到26.3%，投资者喜欢这样的公司。

　　王传福收购秦川汽车时夸下的海口“一年后带给公司3000万元盈利、3万辆小车的产销量”都没有实现。汽车行业的过度竞争，给充满理想和乐观情绪的电池大王无情的打击。

　　2004年4月以来，汽车市场进一步恶化，今年5月的汽车累积销量达39.6万辆，较4月减少超过两成；通用、上海大众、一汽大众、东风风神、广州本田等大厂则打起了价格战。没有竞争力的福莱尔小车有多少竞争力？没有量产的比亚迪F6汽油车能获得多大的市场支持？

　　这是比亚迪汽车的现状，一点也不含糊的困境。

　　今年1-5月，比亚迪汽车再陷销售萎缩的状况，销量仅8814辆，比去年跌8%，在过去一个月内，比亚迪股价累计下跌14%。香港证券界已经有人撰文在讨论，如果比亚迪为汽车亏损撇账数亿元，会否影响全年业绩。

　　这是真实的写照，一点也不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