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飞：公募基金降费了，基金理财去向何方？

　　意见领袖丨吴飞（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教授）

　　近日，证监会启动公募基金行业费率改革，支持公募基金管理人及其他行业机构合理调降基金费率，公募基金费率改革大幕正式拉开。

　　根据中国基金报的梳理，本次改革涉及到以下几方面内容：

　　1、降低主动权益类基金费率水平。新注册产品管理费率、托管费率分别不超过1.2%、0.2%； 其余存量产品管理费率、托管费率争取于2023年底前分别降至1.2%、0.2%以下。

　　2、推出更多浮动费率产品。

　　3、降低公募基金证券交易佣金费率。拟逐步规范公募基金证券交易佣金费率，相关改革措施涉及修改相关法规，预计将于2023年底前完成。      

　　4、规范公募基金销售环节收费。将通过法规修改，统筹让利投资者和调动销售机构积极性，进一步规范公募基金销售环节收费。预计于2024年底前完成。       

　　5、完善公募基金行业费率披露机制。修订基金产品资料概要，以更醒目、简明、通俗的形式披露基金产品综合费用；修订基金年度报告模板，分别列示基金公司管理费净收入与尾随佣金支出；强化基金公司证券交易佣金年度汇总支出情况披露要求，全面反映证券交易佣金费率水平和分配情况。上述改革措施涉及修改相关法规，预计将于2023年底前完成。        

　　另外，监管层还发布了公募基金行业费率改革的配套措施：包括大力引入中长期资金、支持基金公司拓宽收入来源、降低基金公司运营成本等（比如优化公募基金交易结算模式，搭建公募基金行业统一直销业务平台等）。

　　“第一声枪响”后，多家头部公募如易方达基金、广发基金、南方基金等率先响应，公告调低旗下部分基金管理费率及托管费率。易方达基金称，为更好地满足广大投资者的投资理财需求，降低投资者的理财成本，7月10日起调低旗下部分基金的管理费率及托管费率并对基金合同有关条款进行修订。

　　关于本次降费，我们讨论两个问题：

　　第一，在本次降费之前费率高不高？降之后合理吗？

　　让我们用数据说话：我国公募基金2022年年报披露的数据统计，权益类基金的平均管理费率为1.27%，按照更能体现实际费率水平的资产规模加权方式计算为1.32%。在我国，之前监管没有明文规定过公募基金的管理费上限。根据《公开募集证券投资基金运作管理办法》，基金管理人可以根据与基金份额持有人利益一致的原则，结合产品特点和投资者的需求设置基金管理费率的结构和水平。据了解，1.5%是监管层十多年前对公募基金管理费率上限的窗口指导，目的是防止基金管理人收费过高；此后大部分基金公司均按照这一上限费率收取管理费，1.5%逐渐成为市场惯例。目前，中国市场中权益类基金的71.27%的管理费率都是1.5%，费率在1%以上的合计占86.54%，费率小于0.5%的仅有0.52%。

　　相比之下，美国投资公司协会（ICI）数据显示，美国主动权益类基金2021年的资产加权平均费率仅为0.68%。我们的主动管理基金费率显著高于美国市场。而美国的被动指数型股票基金的平均费率就更加令人惊讶，从1996年的0.27%下降至2020年的0.09%。随手查询了下嘉信理财1000指数，净费用率为0.05%。而我国沪深300ETF连接基金费率是管理费0.5%，托管费0.1%，认购的时候根据认购规模还有认购费。主动管理基金的费率是美国平均费率的2倍以上，被动基金的费率差异更是超过十倍。中国公募基金之前的费率那当然是很高，可以说简直太高也不为过。

　　那么这次降了之后合理了吗？主动权益类基金管理费率由1.5%降至1.2%，托管费降至0.2%。相比美国市场，我们的公募基金在降费之后看似仍有继续压缩的空间，但是考虑市场的规模、产品结构、发展阶段等因素，降费第一阶段的幅度还是合理的。毕竟，美国共同基金费率下降的重要原因在于其市场有效性逐渐提升时获得超额收益可能性的降低。而这个条件在中国似乎还并不是那么成熟。相较于之前，本次降费更重要的是从监管层面确定了降费的趋势。

　　第二，本次降费，对基金理财有什么影响？

　　公募基金费率改革涉及公募基金管理费率、证券交易佣金费率、托管费率、销售环节收费以及费率披露机制，将对公募基金行业在短期、中期和长期产生深远影响。

　　1，先说基金公司。降费方案一出，率先响应的是几家头部公募基金公司，纷纷公告从7月10日起下调管理费率。管理费是基金公司的收入主要来源，而这些公司在过去几年管理费收入排名一直也都很靠前。毫无疑问，降费率短期而言显然会直接影响到公司收入，根据测算，易方达基金、广发基金、汇添富基金、富国基金、中欧基金等5家公募的收入冲击或在3亿元以上。可以预见的是大机构各个部门和环节的降本增效的要求会大大提升。大机构毕竟仍有规模优势，而中小机构的盈利空间将被显著挤压，头部机构在投研环节的优势将被放大，行业分化将进一步加剧。

　　中长期来看，旱涝保收的管理费降低，也将倒逼公募基金公司重新思考关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问题，重塑合理的收入结构。毕竟，在美国主动管理型基金的费率如此低的情况下，相关机构仍有生存空间。例如海外许多同业公司可以收取0.6%-1.2%的投顾费用，但投顾费用的收取，是实打实需要以客户体验、收益和持续认可为基础的。根据高金与嘉信理财联合发布的《2022中国新富人群财富健康指数》的调研，大部分受访者对基金投顾业务的认知仍更多停留在产品而非服务层面。这一方面说明市场潜力大，另一方面也昭示着机构在服务方面的缺失。这一次降费，也许是公募基金在投顾试点之后真正用心思考投顾业务发展的良好契机，实现从产品提供方到服务提供方的转变。

　　2，对基金相关金融机构的影响，例如券商、银行、三方销售机构等。本次降费不仅仅涉及到基金公司的管理费，还有托管费等，后续还将涉及到销售费用的规范。可以说，相关托管、结算、销售机构都将受到影响。于此同时，随着公募基金管理费收入的下降，公募基金必将统筹考虑托管、销售、交易、研究成本，过往在券商投研服务的购买预算相应消减的可能性也极大增加。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链条乃至行业都将随着费率的降低而调整适应。

　　但整体而言，本次降费对明确行业各方主体的预期，促进相关金融机构提升运营能力、服务能力，构建良好的基金行业发展生态而言，长远来说是有利的。

　　3，对投资者而言，公募基金的管理费、托管费降低首先当然是实实在在的成本降低。高昂的管理费、托管费、认购费也是长期“基金赚钱基民不赚钱”情况的原因之一。管理费降低对投资者的另一个好处是，机构旱涝保收的收入降低将促使他们提升服务质量、产品竞争力来获得其他收入的机会，例如提升拓展真正的买方投顾业务，提供更加考虑客户获得感的金融服务等。客户将有机会享受到更加差异化、高质量、体验感更好的金融服务。

　　但管理费的降低并不意味着选择基金的难度和风险降低，这一点仍需要投资者时时注意。毕竟在超额收益面前，大多数投资者对于费率的变化并没有那么敏感。对于普通投资者而言，在金融机构的帮助下，厘清自己的理财需求，规划好自己的财务目标，再匹配与自己目标相适应的产品远比关注单一产品的费率变化要重要的多。

　　尽管降费的大幕已经拉开，但也只是第一步。根据数据显示，美国市场用了将近40年的时间将股票型基金的综合费率从2.32%下降至0.68%。中国的公募基金费率改革显然还在路上。按照监管的改革方案，后续还有一系列配套措施，如大力引入中长期资金，加强跨部委沟通协调力度，推动各类专业机构投资者通过公募基金加大权益类资产配置，推动行业实现“总量提升、结构优化”。推动基金投顾业务试点转常规，实施业务转型等举措。我们可以期待中国的公募基金行业进入更加稳健、多元和高质量发展的时代。

　　(本文作者介绍：现任上海高级金融学院金融学教授，主要研究行为金融和私人（家族）财富管理。2004-2010年在新西兰梅西大学任教，曾任亚洲金融协会理事，期刊Economic Systems特约主编。)